海腥味隨著海風漫進車廂時,江姘婷正低頭給阿澈喂米糕。馬車碾過最後一段土路,顛簸得厲害,她連忙用手護住孩子的後腦勺,指尖觸到他柔軟的胎發,心尖泛起一陣酸楚。
“還有半個時辰就到碼頭了。”林伯掀開車簾一角,海風灌進來,吹亂了他花白的胡須,“那艘‘渡遠號’是老相識的船,明日拂曉啟航,直往琉球去。”
江姘婷點頭,目光落在阿澈沾著米糕碎屑的嘴角。這三日裡,孩子似乎察覺到了離彆,夜裡總愛攥著她的衣襟啼哭。她不敢告訴孩子要去哪裡,隻在哄睡時反複呢喃:“阿澈不怕,娘帶你來海邊看大魚。”
客棧是簡陋的兩層木樓,海風穿過窗欞時總帶著嗚咽,像極了冷宮的風聲。江姘婷哄睡阿澈後,坐在燈下整理最後一點行囊。木盒裡的三樣東西被她重新裹進油布——銀簪刻著“霜”字,瓷片沾著舊血,地圖上圈著的漁村早已被她劃去。
忽然,樓下傳來一陣馬蹄聲,緊接著是客棧掌櫃的諂媚招呼:“官爺裡麵請!上好的海景房給您留著呢!”江姘婷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識地吹滅油燈,摸到枕頭下的剪刀。
腳步聲在二樓走廊響起,停在隔壁房間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帶著不耐煩響起:“仔細盯著碼頭所有船隻,尤其是去琉球的‘渡遠號’,若發現可疑女子帶著周歲男童,立刻稟報!”是秦風!
江姘婷捂住嘴才沒讓自己叫出聲來,冷汗瞬間浸透了中衣。阿澈被驚醒,癟著嘴要哭,她連忙將孩子緊緊摟在懷裡,用奶聲輕哄:“阿澈乖,娘在呢……”
林伯推門進來,見她臉色慘白,立刻壓低聲音,“出事了?”江姘婷的聲音發顫,“秦風……他帶著人來了。”
漁船很小,艙底堆滿了漁網,腥氣熏得阿澈皺起了眉。漁翁撐起船槳時,江姘婷回頭望去,客棧的燈火越來越遠。她望著漆黑的海麵,聲音輕得像歎息。“林伯,你說……他若真的念著我,為何當年要信太後的話?”
天色微亮時,青嶼島的輪廓在晨霧中浮現。漁翁將他們送上岸時,塞給她一把鑰匙:“村東頭那間空置的石屋,你們先住著,我去打聽消息。”江姘婷抱著阿澈坐在門檻上,看著朝陽從海麵躍出,金色的光芒鋪滿沙灘。
午後,去打聽消息的漁翁匆匆趕回,臉色凝重:“不好了!秦風帶著人搜島來了!”江姘婷如遭雷擊,慕容冷越終究還是知道了阿澈的存在!
後山的路崎嶇難行,荊棘劃破了她的裙擺,腳踝被石頭崴得生疼。阿澈的哭聲撕心裂肺,她卻隻能死死捂住他的嘴,淚水混著汗水滾落。山洞藏在一片茂密的蕨類植物後,林伯將他們推進去,又用藤蔓遮住洞口:“我去引開他們。”
江姘婷跪在草地上,望著茫茫大海,第一次放聲痛哭。不知過了多久,她擦乾眼淚,抱起熟睡的阿澈,一步步走向海邊。一艘無人的小漁船泊在淺灘,她解開纜繩,搖著櫓駛向深海。
夜色漸濃,星子綴滿海麵。江姘婷低頭吻了吻孩子的額頭,將櫓搖得更快。漁船破開海浪,留下一道長長的水痕,像一道割裂過去的傷疤,在茫茫大海中,漸漸隱沒於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