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夜市的人流稍稍稀疏,空氣中彌漫著各種食物混合的餘味。
何珠正低頭擦拭著灶台,一個帶著幾分討好又難掩油滑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姐?”
何珠動作微不可查地一頓,這個聲音……
她抬起頭,看見何寶站在攤位旁,臉上堆著一種刻意營造出來的帶著委屈和親近的笑容。
“你怎麼找到這的?”
何珠臉上掠過一絲恰到好處的“驚訝”,語氣裡帶著戒備,但沒有立刻驅趕。
何寶左右看看,湊近一步,壓低聲音,擺出自己人的姿態。
“我費了好大勁才打聽到的!姐,爸媽他們……唉!”
他重重歎了口氣,臉上露出憤憤不平。
“姐,你是不知道,爸媽他們簡直瘋了!為了錢,跑到你廠裡大鬨,臉都丟儘了!我怎麼勸都不聽!”
他觀察著何珠的神色,見她沒有立刻反駁,便繼續推心置腹。
“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姐。家裡啥都指望你,爸媽那老思想……
我都跟他們吵過!可他們根本不聽我的!我是站在你這邊的!”
何寶語氣中滿是無奈。
“你也知道家裡的情況,爸媽從來都是這樣,根本不管我們當子女的心裡怎麼想,說是為了我,可我明明說了我不需要他們這麼做……他們明明就是為了自己的麵子。”
何珠垂下眼,手裡無意識地捏著抹布,臉上露出一種像是被說中心事的的表情。
她帶著疲憊和掙紮,輕輕歎了口氣。
“你跟我說這些有什麼用……這些話你應該跟爸媽說。”
何寶見她態度似有鬆動,心中竊喜,連忙趁熱打鐵,聲音壓得更低,帶著誘哄。
“有用!當然有用!姐,你不想被他們找到吧?想過安生日子吧?我可以幫你啊!”
他湊得更近,眼神閃爍著貪婪的光,做出數錢的手勢。
“你隨便給我點……就當是堵我的嘴,也是幫襯一下你弟弟。我保證,拿了錢,我絕對不告訴爸媽你在哪兒!他們找不到你,沒幾天錢花光了,肯定就灰溜溜回老家了!你就能清淨了!”
他緊緊盯著何珠,等待著她的回應。
這是他精心準備的說辭,先共情,再利誘。
“我們畢竟姐弟一場,我也想讓你跟你喜歡的人在一起。”
何珠沉默著,眉頭微蹙,像是在激烈掙紮。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抬起頭,眼神複雜地看著何寶,語氣帶著一絲猶豫和為難。
“你……你說的是真的?真能搞定這事兒,瞞住他們?”
“當然!”
何寶拍著胸脯保證,心裡樂開了花,覺得有戲。
“我騙你乾嘛?咱們是親姐弟!我還能害你?”
何珠咬了咬下唇,仿佛下定了決心,但隨即又露出窘迫的神情。
“可是……我現在手上沒那麼多錢。這攤子剛弄起來,每天就這點流水,還要進貨……”
她說著,打開旁邊那個裝零錢的塑料盒子,裡麵確實大多是些零碎票子。
何寶探頭一看,眉頭皺起,顯然對這點錢不太滿意。
他可是算過的,這個小攤子賺不少錢的。
可成本他不了解,又或許這些材料……真的要花不少錢?
何珠像是怕他不信,急忙從裡麵抓出一把麵額不一的紙幣,塞到他手裡,語氣帶著懇求。
“這些你先拿著,應應急。剩下的……等我周轉開了,再給你,行不行?你千萬彆告訴爸媽!”
何寶掂量著手裡的這把零錢,雖然遠低於預期,但看到何珠這副服軟和依賴他的姿態,虛榮心得到了滿足。
他想著,這至少是個開始,隻要拿捏住這個把柄,以後不怕榨不出更多。
他把錢迅速塞進褲兜,臉上重新堆起虛偽的笑。
“行,姐,我相信你!誰讓咱們是親姐弟呢!你放心,我肯定幫你瞞得死死的!”
他拍了拍口袋,“那我先走了,過幾天再來找你。你自己……好好的。”
他目的初步達成,心滿意足,又故作關心地叮囑了一句,這才轉身,很快消失在夜市的人群裡。
看著何寶消失的背影,何珠臉上那絲掙紮和懇求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眼神變得冷靜而銳利。
她慢慢擦著手,剛才那把零錢,不過是扔出去穩住惡犬的一塊帶肉的骨頭。
她知道,貪婪的口子一旦撕開,就再也堵不上了。
何寶絕不會滿足於此,他還會再來,而且會變本加厲。
“需要好好想一想了……”
何珠在心裡默念,目光掃過這充滿煙火氣的夜市,掃過正低頭忙碌的李明亮堅實的背影。
她必須想一個一勞永逸的辦法,徹底解決這個來自原生家庭的、如同附骨之疽的麻煩。
平靜的日子,絕不能毀在何寶這種人手裡。
接下來的兩天,何珠表麵上一切如常。
依舊和李明亮一起出攤,收錢、打包、招呼客人,動作利落,笑容也依舊掛在臉上。
但李明亮卻敏銳地察覺到了一些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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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珠珠,心裡藏著事。
這種察覺並非來自什麼驚天動地的變化,而是源於無數個細微的瞬間,源於他對她深入骨髓的熟悉。
比如,在忙碌的間隙,她會偶爾盯著某個角落出神,眼神沒有焦點,帶著一種沉沉的思量,直到他喊她兩聲,她才恍然回神,嘴角重新揚起笑容,但那笑意卻未達眼底。
比如,晚上收攤回家,她變得異常沉默。
以前兩人總會一邊收拾一邊說說話,聊聊當天的趣事,或者規劃一下明天要準備的食材。
但現在,她常常是默默地做著事,眉心偶爾會無意識地蹙起,像是在解一道極難的題。
再比如,她整理零錢時,手指會在那疊鈔票上無意識地摩挲,眼神裡閃過他看不懂的權衡和決斷,這不同於以往她對收入的簡單盤算。
李明亮的心,像被一根無形的絲線悄悄勒緊。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不喜歡她明明有事,卻把他隔絕在外。
這天晚上,兩人清洗完灶具,推著三輪車回到他們的小院。
月光如水,灑在安靜的小院裡。
何珠習慣性地要去拿掃帚打掃院子,李明亮卻輕輕拉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掌溫熱,帶著常年勞作的粗糙,力道卻很輕柔。
“珠珠,”
他低聲喚她,聲音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清晰,“你這兩天,是不是有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