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午後,何珠與林薇剛從寰宇中心的會議室出來,與一位海外品牌代表談完新一輪的合作意向。
何珠穿著一身剪裁精良的深藍色羊絨大衣,頸間係著林薇堅持要她戴上的絲巾,步履從容,言談間是沉澱下來的自信與鋒芒。
林薇正興奮地跟她討論著剛才會談的細節,兩人臉上都帶著事業穩步上升的明朗笑意。
就在這時,一個有些佝僂、穿著陳舊棉服的身影與她們擦肩而過。
那人原本渾濁無神的眼睛,在瞥見何珠側臉的瞬間,猛地定住了,閃過一絲難以置信,隨即湧上的是混雜著震驚、嫉妒和強烈不甘的複雜情緒。
正是何珠原來廠裡的那位副廠長。
他如今早已沒了當初在廠裡頤指氣使的模樣。
頭發油膩稀疏,臉色灰敗,眼袋深重,舊棉服的袖口甚至有些磨破。
因為生活作風問題被老婆娘家鬨得人儘皆知,最終離婚,財產也被分割大半,在廠裡也待不下去,隻能在一些小作坊混日子,潦倒失意。
他死死盯著何珠,那個曾經在他眼中不過是頗有姿色、可以隨意拿捏的“廠花”,如今竟脫胎換骨,仿佛置身於他無法企及的另一個世界。
她周身散發出的那種從容與貴氣,身邊那個同樣光鮮亮麗的女伴,以及她們剛剛走出的那座金碧輝煌的商場……
這一切都像尖銳的針,狠狠紮進他充滿失敗感的心裡。
“何…何珠?”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帶著一種扭曲的確認心理,嘶啞地喊出了這個名字。
何珠聞聲停下腳步,轉過頭。
她的目光落在副廠長身上,眼神裡閃過一絲短暫的訝異,隨即恢複了平靜,如同看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她甚至沒有立刻認出這個落魄憔悴的中年男人就是當年那個意圖不軌的副廠長。
“你是……?”
何珠微微蹙眉,語氣疏離而有禮。
這副完全被遺忘、甚至不被認出的姿態,徹底刺痛了副廠長。
他臉頰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一股邪火混著積鬱的怨氣直衝頭頂。
他忘了場合,尖刻的話脫口而出,帶著一股酸腐氣。
“喲,真是貴人多忘事啊!何大老板這是發達了,連老領導、老熟人都認不出來了?”
他陰陽怪氣地說著,目光像毒蛇一樣在何珠身上逡巡,“嘖嘖,這穿金戴銀的,就是不一樣了啊!看來當初跟了那個擺攤的,是真委屈你了,這是又攀上什麼高枝了?還是靠著那張臉……”
他的話惡毒而肮臟,林薇臉色一沉,上前一步就要開口,卻被何珠輕輕攔住了。
何珠此刻已經完全想起了他是誰。
她沒有動怒,臉上甚至連一絲波瀾都沒有,隻是用那種平靜到近乎憐憫的眼神看著他,仿佛在看一場拙劣的表演。
等他話音暫歇,她才淡淡開口,聲音清晰而冰冷,像碎冰撞在一起。
“我想起來了。原來是副廠長。”
她甚至沒有用您這個敬稱,“看來您離開廠子後,過得並不如意。不過,把自身的不順歸結於他人的成功,甚至用惡意揣測來尋求心理平衡,這並不能讓您的境況變得更好。”
她頓了頓,挽住林薇的手臂,準備離開,最後留下一句。
“人總要為自己做過的事、走過的路負責。您好自為之。”
說完,她不再多看那個因憤怒和羞恥而渾身發抖的男人一眼,與林薇並肩離去,高跟鞋敲擊在地麵上,發出清脆而堅定的聲響。
副廠長僵在原地,望著那兩個漸行漸遠的、挺拔優雅的背影,周圍路過的人投來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
他感覺自己像個小醜,所有的嫉恨、所有的怨毒,在何珠那絕對的平靜和成功的映照下,都變成了可笑的無能狂怒。
寒冷的空氣仿佛滲進了他的骨縫裡,讓他從裡到外都感到一種徹骨的冰冷和絕望。
深冬夜晚,城中村一家廉價的燒烤攤煙霧繚繞。
副廠長獨自縮在角落的塑料凳上,腳邊已經東倒西歪了好幾個空啤酒瓶。
他臉色通紅,眼神渾濁,嘴裡反複念叨著含糊不清的詞語。
“…媽的…賤人…神氣什麼…”
“…當初在廠裡…老子抬抬手就能捏死她…”
“…現在人模狗樣…開好車…穿名牌…呸!”
他越說越激動,猛地灌了一口酒,酒液順著下巴淌到臟兮兮的衣領上。
“…不就是靠那張臉…和那個擺攤的窮鬼…能有什麼真本事…老子要是…”
他絮絮叨叨,顛三倒四,充滿了懷才不遇的憤懣和對何珠光鮮生活的嫉恨。
旁邊一桌,幾個穿著花哨、頭發染得五顏六色的年輕男人正劃拳喝酒,聲音喧嘩。
其中一個剃著青皮、眼神精明的瘦高個,綽號“黑皮”,原本正叼著煙,注意力卻漸漸被副廠長醉醺醺的抱怨吸引了過去。
當聽到“開好車”、“穿名牌”、“在寰宇中心有店”這些關鍵詞時,黑皮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閃過一絲算計的光。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他揮揮手,讓同伴們聲音小點,自己則端著酒杯,晃晃悠悠地湊到了副廠長這桌。
“叔,一個人喝悶酒呢?”
黑皮一屁股坐在對麵,故作熟絡地給副廠長遞了根煙。
“聽您這話,是遇到不開眼的人了?”
副廠長正愁沒人傾訴,見有人搭話,還是個小年輕,戒備心更低,接過煙就猛吸一口,被嗆得連連咳嗽。
“不開眼?何止是不開眼!”
他噴著酒氣,唾沫橫飛。
“那就是個忘恩負義的婊子!當初在老子手底下混飯吃,現在抖起來了,不認識人了!”
黑皮順著他的話,給他倒滿酒,套著話。
“喲,這麼囂張?啥來頭啊?能讓叔您這麼生氣。”
“啥來頭?”
副廠長嗤笑一聲,酒精讓他口無遮攔。
“屁的來頭!以前就是我們廠一打工妹,仗著有幾分姿色,勾搭了個擺攤的…不知道走了什麼狗屎運,現在倒騰衣服,在寰宇中心那種地方開了個店,裝起上流社會了…”
他似乎覺得不夠具體,又補充道,“那店叫什麼…什麼絲露萊?反正洋名字,賣女人衣服的,死貴!”
黑皮心裡迅速盤算著。
寰宇中心、賣高檔女裝、店名帶外文,這些信息組合起來,目標已經相當清晰。
他知道那種地方的店,老板肯定有錢。
“這麼牛?那她現在可是個大富婆了啊?”
黑皮故作驚訝,繼續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