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濤溝的黃昏,夕陽的餘暉給家屬院的土牆茅簷鍍上一層暗金。
看熱鬨的人群早散了,院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周衛國高大的身影幾乎填滿了門框,他側身讓抱著福寶的沈令寧先進去。
小院角落剛翻過的新土散發著濕潤的土腥氣,晾衣繩上掛著的粗布尿片隨風輕晃。
屋裡沒點燈,有些暗。
周衛國反手關上門,隔絕了外麵的世界。
他放下簡單的行李卷,動作牽扯到左臂的傷,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繃帶下滲出更濃的鐵鏽混著藥味的腥氣。
他在炕沿邊上坐下,身下的葦席冰涼粗糙。
沈令寧背對著他,把睡著的福寶輕輕放在炕裡側,拉過一床半舊的碎花薄被蓋好。
她的動作很穩,但指尖碰到孩子溫熱的小臉時,細微地顫了一下。
屋子裡靜得嚇人,隻有福寶均勻細弱的呼吸聲,和周衛國自己略顯粗重的喘息。
灶膛裡最後一點火星劈啪輕響,很快湮滅。
黑暗中,他能感覺到沈令寧站在那裡,像一尊沉默的石像。
“令寧……”
他開口,聲音嘶啞得像是砂紙磨過木頭,帶著長途跋涉的乾澀和小心翼翼。
沈令寧沒應聲,也沒動。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慢慢轉過身,走到桌邊。
黑暗中傳來摸索的聲音,接著是“嚓”一聲輕響,一簇昏黃的火苗亮起,點燃了煤油燈的燈芯。
跳躍的光暈勉強照亮她半邊臉頰,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嘴唇緊緊抿著,下唇被咬出一道深深的印子。
周衛國的心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了,喉嚨發堵。
他借著燈光,目光貪婪又心疼地在她臉上梭巡。
一年不見,她瘦脫了形,原本圓潤的下巴變得尖削,眼下是濃重的青影。
那雙曾經盛滿江南水汽的眸子,此刻平靜如水,望不到底。
他注意到她垂在身側的手,指關節有些粗大變形,掌心覆著一層薄繭。
還有幾道剛結痂的細小血口子——那是翻地留下的。
一股混合著鐵鏽和汗味的苦澀,在他口腔裡彌漫開。
“女兒……”
“她叫福寶……”
沈令寧背身站著,平靜回應。
周衛國嘴裡念著福寶的名字,目光轉向炕上熟睡的小團子:“長得真好……像你。”
他想靠近看看女兒,又怕驚擾了這死寂的氣氛。
“嗯。”
沈令寧應了一聲,聲音輕得像歎息。
她拿起桌上的粗瓷碗,走到牆角的水缸邊,木瓢舀水的嘩啦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倒了半碗水,遞給他。
周衛國接過碗,冰涼的水滑過乾渴的喉嚨,帶來一絲清醒的刺痛。
他放下碗,鼓起勇氣,伸手想去碰觸沈令寧放在桌沿的手。
指尖剛觸及她冰涼的手背,她像是被燙到般猛地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