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家屬院的喧囂徹底沉寂下去,隻剩下此起彼伏的蟲鳴。
煤油燈被撚得很小,豆大的火苗在燈罩裡跳躍,映得屋裡光影幢幢。
福寶在炕裡頭睡得香甜,發出均勻細弱的呼吸聲。
沈令寧側耳聽了聽身旁周衛國的動靜,他的呼吸低沉平穩,似乎也睡著了。
她輕輕掀開薄被,動作極緩地坐起身,儘量不發出一點聲響。
木質的炕沿發出極其細微的“吱呀”聲。
幾乎是同時,身邊閉著眼的周衛國立刻有了反應。
低沉的嗓音帶著剛醒的沙啞:“你去哪?”他下意識地就想跟著起身,牽扯到左臂的傷口,讓他動作一頓,悶哼了一聲。
沈令寧心頭一跳,連忙伸手輕輕按住他未受傷的右肩,聲音壓得極低。
帶著一絲刻意的不自在:“……去茅房。你躺著,彆動。”
她能感覺到手下他肩胛骨繃緊的肌肉。
周衛國皺眉,借著微弱的光線看她模糊的側影:“外麵黑,我陪你去。”
他作勢又要起來。
這幾乎成了習慣。
當初她剛跟著林三全回到晉南,人生地不熟,最怕的就是夜裡去那簡陋又嚇人的旱廁。
每次她都嚇得默默流淚,又不敢出聲。
是他細心發現了,之後每個夜晚都默默陪著她,守在外麵,才讓她漸漸心安。
“不用!”
沈令寧的聲音急促了些,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羞惱:“我自己能行!你……你身上有傷,彆折騰了。”
她怕他堅持,又飛快地補充了一句,語氣放軟了些,“再說……你跟著,我……我不方便。”
總不能告訴他自己有一個可以隨時進出避難,裡麵有一座洋房的空間吧?
還有她能聽見福寶心裡說話吧?
這匪夷所思的事,除了她和福寶,實在也不知道怎麼給彆人說。
包括她的愛人周衛國。
周衛國沉默了,黑暗中,他似乎歎了口氣,沒再堅持:“那你小心點,快去快回。”
他重新躺好,但眼睛在黑暗裡睜著,聽著她輕手輕腳地下炕,穿上布鞋,拉開房門又輕輕掩上。細微的腳步聲消失在門外。
初夏的夜風帶著涼意,從門縫裡鑽進來,吹散了屋裡悶了一天的汗味和藥味,也送來院子裡青草和泥土的氣息。
周衛國深深吸了一口這清涼的空氣,試圖壓下心底那點莫名的疑慮。他告訴自己,隻是去趟茅房而已。
這次回來見到妻子,他總覺得哪裡不一樣了,好像令寧比以前膽子大多了?
也勇敢了,原本是好事,可是一想她以後沒那麼依賴自己,需要自己。
周衛國心裡有些不是滋味,手不自覺輕輕地拍著炕另一邊的小福寶,等著沈令寧回來。
沈令寧並沒有走向院角的茅廁。
她像一道融入月色的影子,貼著家屬院低矮房屋的牆根陰影,腳步輕快而無聲地移動。
月光很亮,銀輝灑滿地麵,反襯得陰影更加濃重。
空氣中彌漫著夜露的清冷和草木的微腥。她目標明確,朝著薑維藝那間位於一排平房儘頭的單身宿舍摸去。
她已經熟悉這裡的每一處角落。
很快,她來到薑家薑維藝的後窗外。
窗戶關著,裡麵黑漆漆的,靜悄悄的,沈令寧在窗根下陰影裡蹲了片刻,屏息凝神,確認裡麵沒有異常響動。
她像一隻靈巧的貓,悄無聲息地繞到宿舍另一側堆放雜物的地方,借著雜物和牆角的掩護,迅速而精準地將一件東西塞進了某個不起眼的縫隙深處。
整個過程不過十幾秒,快得如同幻覺。做完這一切,她立刻原路撤回,腳步依舊輕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