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寧愣了一下,摸了摸女兒的頭,深吸一口氣,跟著工作人員走了出去。
夜色漸漸籠罩下來,招待所那排平房的燈光,在昏暗的院子裡顯得格外醒目,也格外令人不安。
招待所會議室裡,燈光有些昏黃,煙霧繚繞,是薑主任指尖那支廉價香煙的味道。
沈令寧坐在他對麵的木椅上,脊背挺得筆直,雙手交疊放在膝上,神情平靜,隻有微微蜷起的手指泄露出一絲緊繃。
薑主任翻看著手裡的幾頁材料,半晌沒說話,隻有紙張翻動的沙沙聲和煙草燃燒的細微劈啪聲。
壓抑的氣氛幾乎凝成實質。
“沈令寧同誌。”
他終於開口,聲音平直,聽不出情緒:“茶山項目,初衷是好的。但是,群眾反映的問題,我們也不能不重視。”
他抬起眼皮,鏡片後的目光銳利:“招工考核,看似公平,但標準是你定的,評委也有你。有人說,你優先照顧了平時跟你走得近的人。比如孫秀蘭,劉金鳳。”
沈令寧心裡早有準備,聲音清晰沉穩:“薑主任,招工標準是提前公示的,考核過程公開,所有報名者都在場。
孫秀蘭同誌年紀雖大,但乾活細致利落,除草乾淨,鬆土深度達標;
劉金鳳同誌力氣大,完成麵積最多。
她們的考核成績有目共睹,並非因與我私交好才入選。
落選的同誌,成績也確實稍遜一籌。所有記錄和當時劃定的考核地塊都還在,可以隨時複查。”
薑主任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手指點向另一份材料:“那這個呢?軍區特供處的慰問物資。規模不小啊。
一個普通的營職乾部家屬,為什麼會得到這種級彆的‘慰問’?
這很容易讓人產生聯想,甚至影響部隊的風氣。”
這個問題更尖銳,直指那批惹眼的包裹。
沈令寧深吸一口氣,將乾媽王秀蘭的身份——烈士母親、省婦聯退休乾部,以及周衛國與其子的淵源再次清晰陳述。
知道了這位薑主任是公事公辦的態度,沈令寧也很謹慎地沒有再提及乾爸趙長河,避免牽連。
沈令寧又強調:“物資是通過正規渠道、有完備手續送達的。如果組織認為不妥,我可以立即將物資上繳,由組織統一分配。”
她態度坦蕩,毫不回避,反而讓一味質疑顯得站不住腳。
薑主任盯著她看了幾秒,似乎想從她臉上找出絲毫心虛,但失敗了。
他彈了彈煙灰:“物資來源合法,自然不必上繳。但是沈令寧同誌,你要時刻記住自己的身份。
你是軍屬,現在又牽頭搞集體生產,樹大招風,更要注意影響,保持艱苦樸素的作風。不要因為一些外在的東西,迷失了方向。”
這話像是告誡,又像是警告。
沈令寧點頭:“謝謝薑主任提醒,我明白。”
問話持續了將近一個小時,薑主任問題刁鑽,涉及茶山賬目、分配方案、與地方人員接觸等方方麵麵,顯然做足了功課。
沈令寧一一應對,條理清晰,有理有據,所有回答都經得起推敲。
直到最後,薑主任合上材料,語氣似乎緩和了一絲,但眼神依舊深沉:“好了,今天先到這裡。茶山項目,組織上會繼續關注。你要好自為之。”
沈令寧走出會議室時,後背出了一層細汗,被夜風一吹,有些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