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四年十一月中旬。
洛陽下起了小雨,在淅淅瀝瀝的雨中,馬車緩緩駛入洛陽城。
陳暮坐在馬車裡,撩起窗簾往外窺探。
前些年還一片亂糟糟的洛陽街道早已經恢複整潔,街上車水馬龍,川流不息,軺車、軿車、牛車、馬車不時駛過。
人們穿著木屐,打著油紙傘,行走在雨中,街麵上林立的招牌在風中搖曳,風馬發出叮叮當當的響聲。
風馬就是後世的風鈴,來源於西漢成帝時期昭陽殿上懸掛的龍銜九子金鈴,就是九個鈴鐺。
金玲傳入民間之後,有錢人家就用玉做風鈴,稱為響玉,普通人家就用竹子,稱為風馬或者響竹,刮風天叮叮當當,清脆好聽。
陳暮放下窗簾,心中思索。
蘇雙和王世平的生意又擴大了一步,已經將油紙傘賣到了洛陽,財富又進一步積累。
油紙傘可比竹簦便宜得多,簦的傘麵用的是絲帛。而紙傘則是在紙麵上塗抹油脂或桐油,這東西的出現時間是在200多年後的北魏。
在壟斷的背景下,價格遠比竹簦便宜,但也其實也便宜不到哪裡去,一把傘要賣300枚五銖錢,有錢人家才用得起。
紙傘壟斷的不是技術,也不是工藝,而是原材料。
左伯紙目前隻有青州有,配方被嚴格保密,彆人就算想製作油紙傘,如果用蔡侯紙的話,成本劃不來,一樣沒法競爭。
因此賣傘可以說是暴利,現在有錢人家幾乎人人都要備上幾把,青州商業集團賺得盆滿缽滿。
當然。
再如何發明東西,都是小錢。
真正的暴利,還是以後將完美的曬鹽法在青州實施,這世上沒有比賣鹽更賺錢的事情。
“尚書令,是現在就去宮裡麵見陛下,還是?”
小黃門開口詢問。
陳暮緩緩開口道:“一路風塵仆仆,待我洗漱一番之後,再去皇宮,你先回去吧。”
“那我就先回去複命了,望尚書令早些進宮?陛下正在等待。”
小黃門告退離開。
也許有人會奇怪?為什麼小黃門要稱呼陳暮為“尚書令”而不是“令君。”
這是因為“令君”這個詞語的來曆,是源於荀彧。
荀彧在曹魏時期擔任了數十年的尚書令?被人尊重?當時的人們都稱呼他為“荀令君”。
到三國時期,荀彧以後?“令君”這個稱呼,才變成對“尚書令”的慣稱。
因此按照漢朝的官場風俗習慣?陳暮隻是被稱呼為尚書令或者陳尚書即可?還沒有到荀彧被稱為“君”的地步。
洛陽的那處宅院早就被陳暮買了下來,王鈞時常派人打掃,東西都是現場的,家具都還在?隻要把衣物和日常用品放進去?幾乎可以拎包入住。
回去後先安頓典韋等護衛,再洗澡沐浴焚香,這個焚香並不是燒香拜神,而是字麵上的意思,點燃香料熏衣服?來保證衣服清香。
這是當時士人的習俗,正所謂荀令留香?就是因為荀彧特彆喜歡熏衣服,去彆人家做客?坐過的席子幾天都有香味。
一切妥當之後,陳暮才穿著嶄新的衣服?身上帶著撲鼻香味?坐上馬車?懸掛宮牌,啟程往皇宮裡去。
路上,陳暮已經在細細思索接下來的布局,在思考著應該往哪方麵著手。
兩年時間,棋子已經布得差不多,但這些布局不管有用還是沒用,眼下唯一的問題就是,漢靈帝會不會像曆史裡那樣,還有一年半的壽命。
他不死,那麼任何布局都沒有意義,漢末群雄們沒一個敢翻起浪來,即便是曹操袁紹,也隻能蟄伏不能有作為。
所以陳暮這次入朝,一來要為漢靈帝處理一些麻煩,二來則是要觀察漢靈帝的身體狀況。
要是漢靈帝因為自己的蝴蝶效應,不知道為何沒有病死,那就有趣了。
哪怕隻要多活個五年,讓劉協順利到二十歲,這江山天下,可不就沒有曹劉孫司馬四家的事了嘛。
因此。
還是得觀察。
耐心一點,再忍一忍。
馬車吱呀吱呀地駛入宮門,陳暮下馬,打著油紙傘在小黃門的指引下往玉堂殿而去。
玉堂殿外有小宦官在熱火朝天地往鍋爐加木炭,玉堂殿內地板暖烘烘的,見到陳暮進來,正在摟著一位妃子欣賞歌舞的漢靈帝招招手,示意他到近前來。
“陛下!”
陳暮小碎步過去,拱手行禮。
“嗯。”
漢靈帝點點頭,揮揮手道:“撤了。”
舞姬和樂師緩緩退下。
大殿空曠出來,漢靈帝站起身,興奮地走到陳暮近前,雙手拍著他的肩膀大笑道:“子歸阿弟,兩年不見,你又長高了。”
“托陛下洪福,暮在青州每日吃得好睡得好,確實長高一些。”
陳暮笑著回應。
“嗯。”
漢靈帝左右看看,發現殿內侍衛較多,人多眼雜,於是道:“走,去後殿。”
在幾個小黃門與張讓的服侍下,漢靈帝往後殿而去。
陳暮踩著小碎步跟在他們身後。
到了後殿,漢靈帝才對眾人說道:“爾等退下。”
“陛下,我也要退嗎?”
記錄皇帝起居的女史詢問。
西漢時,史官叫太史令,最有名的太史令就是司馬談司馬遷父子。
到了東漢之後,史官分兩種,一種是蘭台令史,上班地點在蘭台,記錄和整理國家大事。一種是宮廷女史,記錄皇帝與後宮生活。
太史令就不再負責記錄曆史,而是負責天文曆法。
比如上次陳暮進言的時候,女史就在一旁角落裡講陳暮的話記錄下來,事後那女史在漢靈帝的授意下被張讓滅口,因此陳暮的毒計才沒有流傳出去。
宮內的女史可沒有氣節的說法,皇帝說什麼,她們就怎麼做,所以漢靈帝的很多荒唐事情並沒有被記錄下來,史書也找不到蹤跡。
聽到女史的問話,張讓向她使了個眼色:“陛下要商量國家大事,你先出去,莫要聲張。”
“唯!”
女史跟著諸多小黃門倒退著離開,陳暮和張讓留下來。
等後殿隻剩下三人,漢靈帝才招呼張讓陳暮與他同坐一張席子,席地而坐。
“子歸啊,朕原本是打算明年再讓你回來,結果這次火急火燎催促,你可知是什麼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