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呂布逃跑之後,長安城的殺戮才真正開始。
當接近夜半時分,也就是半夜十一點的時候,整座城市都陷入絕望。
慘叫聲,哀嚎聲,哭泣聲不絕於耳。
士兵衝入了皇宮內,大肆搜刮財物,衝入了居民區,公卿住宅區,搶劫殺人奸陰無惡不作。
有人為了不讓家眷受到屈辱,乾脆點了一把火。有人為了活下去,屈膝下跪,也依舊慘遭殺戮。還有人舉起了手中的刀,想拚個你死我活,最終還是免不了被亂刀分屍。
人類的秩序在這一刻已經變得蕩然無存,剩下的,也就隻有原始世界存在的殺戮、劫掠、殘忍、獸欲以及死亡。
閻忠在數十名士兵的保護下,疾步行走在城中,他的身邊不時有大隊的西涼軍走過。
每當有人見到這群人似乎形跡可疑,喝止他們,詢問他們是什麼人的時候,閻忠都冷漠地站出來用西涼話大聲嗬斥他們,讓他們滾得遠一點。
作為曾經董卓手下的一號謀士,西涼軍中排名前五的人物。在牛輔死亡,胡軫失勢,段煨不參與的情況下,他的威望已經比李傕郭汜還要高,普通西涼士兵在他麵前,像是猴子見了老虎,根本不敢說什麼。
在閻忠的帶領下,一行人過了明光宮門,就到了城北。
此時城北的街道之上,已經化為一片火海,殺戮還在繼續,到處都是百姓的屍體。
宣平門是百姓的居住區,城內和城外都是,能夠住在城內的百姓都頗有家資,因此首當其衝,遭到了劫掠。
城外的百姓要麼死在了西涼人的手裡,要麼往東往南逃難去了,隻有城內的百姓逃無可逃。
宣平門的城樓下,依舊擁擠著大量的西涼士兵,因為在城樓上還有人在抵抗。
“你們是什麼人?”
見到有一個穿著玄色長袍,戴進賢冠的官員領著一群西涼士兵過來,立即就有人上前詢問。
閻忠皺起眉頭上前一步:“瞎了你的狗眼,我乃閻忠是也!”
“啊!”
那人連忙拱手行禮:“原來是禦史中丞。”
董卓進了長安之後,就把兩個親信委以重任,閻忠為禦史中丞,李儒為尚書令,隨著王允上台,閻忠的禦史中丞早就被擼下來了,但西涼軍中還是會這麼稱呼他。
“你是何人?”
“軍司馬伍習。”
“聽你的口音,是武威人?”
“是的,武威張掖人。”
“原來是老鄉。”
閻忠的臉色裝作緩和下來,指著不遠處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伍習見他臉色露出善意,以為這是個巴結的好機會,連忙興奮地說道:“中丞,我們抓住了天子。”
軍情司的人早就一直在暗中關注天子的一舉一動,當閻忠帶著太史慈侯栩等軍情司人員進城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了,所以才直撲宣平門。
但閻忠卻故意裝作驚喜的表情,說道:“真的?天子在何處?”
“就在城樓上!”
伍習指著城樓說道:“他們本想出城,被我們堵住了,還有數十護衛在負隅頑抗。”
“好!”
閻忠高興地拍了拍伍習的肩膀:“若能抓到天子,你就立下大功,必有賞賜。”
伍習忙道:“多謝中丞。”
“帶我去看看。”
閻忠令他前麵帶路。
伍習不疑有他,立即帶著閻忠往城樓方向而去。
現在城樓下附近全是西涼兵馬。
在長安城被攻破之後,李傕郭汜王方樊稠這些人也緊隨其後入了城。
但他們進城後的第一時間就是指揮士兵四處燒殺搶掠,根本就沒有第一時間關注天子的消息。
而這邊堵住劉辯去路的西涼軍,則是從宣平門殺進來的西涼兵,在呂布逃跑之後,這些人再一次從宣平門殺進來,結果剛好堵住了劉辯。
王允帶著數十忠心衛士,保護著劉辯邊戰邊退,逃到了宣平門城樓之上,由於地形狹窄,隻有一條通道,又被死士攔住,一時間西涼軍沒有攻上去,雙方還在對峙僵持。
當閻忠過去的時候,借著西涼軍打的火把,隱隱約約看到在城樓上有一個臉色慘白的少年,穿著黃色絲綢長袍,連天子冕服都沒有穿戴,顯然是逃跑時行色匆匆,不得已穿著睡衣就跑出來了。
城樓下的西涼軍步步緊逼,城樓上的人步步後退。往北麵的洛城門城牆後退,最終是被逼在了正北麵的兩段城牆形成的夾角地帶,忠誠的宿衛士兵護著天子躲進了夾角城樓內部。
而從洛城門的方向,同樣也有大批西涼軍擁了過來,這下兩邊都有攻擊,除非天子從十多米高的城樓上跳下去,不然的話幾乎可以說是插翅難飛。
西麵從洛城門逼迫過來的領隊者為李傕的侄子,軍司馬李利,他見士兵已經將城樓團團圍住,大局已定,高興地道:“來人,給我殺進去,將天子活捉了!”
“住手!”
就在此時,有人用西涼話大喊。
聽到這口音,諸多西涼士兵紛紛看過去。
就看到伍習簇擁著一名五十上下的官員走了過來。
彆人不認識,李利當然認識,連忙走過去拱手說道:“閻伯父!”
伯父出自《漢書》,意思是父親的哥哥,而父親的弟弟,則被稱為叔父。
閻忠雖然不是李傕的兄長,但李傕向來以兄長利待他,因此李利也這麼稱呼,就是尊稱的意思。
“嗯。”
閻忠點點頭,說道:“天子為尊上,怎可如此無禮。爾等先退下,讓我上去交談。”
“這......”
李利遲疑道:“他們尚有士兵守衛,恐傷到伯父。”
閻忠笑了起來:“無妨,有吾從侄閻慈在此,無人能傷吾一根寒毛。”
他還拍了拍太史慈的肩膀。
太史慈翻了個白眼,心道自己一下子就變成了閻忠的侄子了。
不過論起年紀,閻忠已經五十多歲,自己才二十六歲,當他的侄子似乎也很正常。
見閻忠這麼堅持,李利便不說什麼了,揮了揮手,身後的士兵全都撤到了數丈以外,雙方出現了一片真空區。
閻忠站在城樓外,對裡麵淡淡地說道:“王司徒,不邀請我進去聊聊?”
王允的臉色像是蒼老了十歲,走到城樓門口,對左右士兵說道:“讓他們進來吧。”
閻忠微微一下,就隻帶了太史慈和侯栩兩個人進去。
城樓內還有數具屍體,是之前守衛長安時,被攻破時留下的,像這樣的屍體在長安城牆上以及城內遍地都是。
裡麵有幾名宮女與小黃門小心翼翼地保護著劉辯,劉辯坐在角落,麵無人色,渾身都在顫抖。
“唉。”
看到天子的模樣,閻忠歎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