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郃的軍隊一直到天亮才睡。
這個時候,張郃已經處於極度絕望之中。
昨夜派出去的斥候回報,大河故瀆西岸,以及身後的來路,出現了無數人馬。
即便再傻,他也應該明白,自己的一切想法,早已經被人識破。
人家故意不在半路上攔截,而是在終點站等他們。
以逸待勞,忽然殺出。
特彆是在這種士兵疲倦,糧草所剩無幾的情況下,可謂是已經到了絕境。
而人家則四麵團團包圍,前有攔路虎,後有追兵,眼下真的是插翅難飛,除非張郃立即果斷,率軍突圍。
但正是這一點讓他十分猶豫,因為現在士兵們又困又累又餓,至少要休息一天,吃飽睡足,最好的選擇是晚上從西岸衝出去。
可如今已經遲了,敵人的大軍圍攏了上來,再想突圍,顯然已經不可能,隻能想彆的辦法。
該怎麼辦呢?
張郃在自己的帳篷之中,陷入了沉思。
其實相比於當初在山陽縣的時候,戰場經驗嚴重不足。此時的張郃,已經成長了許多。
至少在甘陵的時候,還會布置疑兵之計,派出兵馬佯攻,來迷惑陳暮。
可惜這種計策一旦被看破,那就跟形同虛設沒什麼區彆。
簡單來說,現在的張郃跟人老成精的張郃差距非常明顯,要跟陳暮這隻老狐狸鬥,還是差得太遠。
白日吩咐了士兵先好好休息,三班倒恢複體力,張郃便領著諸多將領在營中巡邏,一邊加緊砍伐樹木,製造防禦工具,一邊思考對策。
可是還未等到他想到對策,在北麵他們來的方向,一支浩浩蕩蕩的大軍,就已經襲來。將張郃軍的退路,完全堵上。
除此之外,從大河故瀆西岸,同樣出現了一支部隊,那隊人不多,隻有約五千人。可這些人裝備極為精良,士氣高漲,所有的士兵並不是覆小劄甲,而是將領穿的大劄甲。
也就是戴頭盔,全身覆鐵甲的士兵。
這種士兵在當時屬於重步兵,早期的漢末中原大戰中,也隻有袁紹和呂布擁有大戟士、先登死士以及陷陣營三批重裝步兵。
很多人看史料記載還以為先登死士是八百弓弩手,實際上是一千八百人,八百重裝槍盾手再加上一千弓弩手而已。
不然八百人配一千張弩以及八百槍盾,除非士兵人人三頭六臂,否則怎麼可能一邊拿槍盾一邊射弩箭?
不過這些特殊兵種人數雖不多,但並不代表重裝步兵少。
曹操就親口說過,“袁本初大鎧萬領,吾大鎧二十領;本初馬鎧三百具,吾不能有十具。”
大鎧就是將領使用的大劄甲。
說明像這樣的精良鎧甲袁紹擁有上萬件,可以裝備出一個萬人重步兵大隊出來,可見袁紹實力有多強大,冀州的底子有多厚。
如今青州雖然日益強盛,可底子比起冀州來還是差得不少,現在士兵用的小劄甲數量倒是足夠,但大劄甲,整個青州也隻有六七千副,數量非常稀少。
其中大部分都裝備給了各級將領以及玄甲重騎、州牧親兵等劉備陳暮的禁軍,剩下的兩千副,都被陳暮調配給了高順。
高順也不負眾望,遴選精銳士卒,秘密訓練了近一年,帶出了一批相當精銳的士兵。
這支軍隊比之曆史上八百陷陣營更加強悍,前軍為兩千重甲陷陣死士,中軍為一千弓弩手,左右再各配備一千刀盾手,號為陷陣軍。
陷陣軍這個名字也是陳暮取的,不僅賜予名稱,給予部隊番號。還親筆提下“衝鋒之勢,有死無生。陷陣之誌,有去無回”的口號,表達對這支部隊的期望。
而今日,就是陷陣軍的首戰!
當陷陣軍出現在大河故瀆西岸的時候,張郃就登高遠望,看到了陷陣軍的風采。
就看到所有的士兵,哪怕是在冬日行軍之時,也是排成數十列,每列百人,邁著整齊的步伐,一步一步,順著西岸的曠野道路,抵達了對岸邊。
黃河古道裡已經沒有了水,積雪覆蓋,道路坑坑窪窪,不太平整。可這些都沒有給他們造成任何影響,軍容整齊得像是一個人。
最讓張郃覺得可怕的是那撲麵而來的煞氣,他們隻是在步行前進,卻仿佛沒用發出任何聲音。
要知道,這些士兵可不是未經戰事的新兵,而是在陳暮的幫助下,高順從整個青州軍內,挑選的精銳。
大部分都是跟著劉備征戰多年的老卒,年紀都在三十歲上下,正是體力富強的時候。
經過嚴酷的訓練之後,這些士兵早已經做到了令行禁止,全軍上下,安靜得像是一片森林。
可誰也不知道,這片森林裡,是不是藏著一群猛虎!
“此軍......”
張郃的聲音略帶著一絲顫音:“可謂天下強軍也。”
他麾下諸多將領雖然不厲害,但見識還是有的,這軍容整齊到這個份上,怎麼可能是一般的軍隊?
焦觸沉吟道:“將軍,有此軍在,恐不能敵呀,我們該如何處之?”
馬延道:“不若趁著他們立足未穩,發動進攻?”
“你瘋了?”
蔣奇驚訝道:“我軍才剛剛休整完畢,雖有一戰之力,可敵人三麵包夾,擊如此強軍,段時間內如何拿得下?”
馬延道:“正是應該在另外兩路兵馬還未準備就緒之時進攻,若等他們準備好,我們就會被團團圍住,到那個時候,大家就都得死在這裡。”
“可是.......”
幾名將領吵作一團,其實誰都知道讓敵人完成合圍之勢,這裡誰都走不掉,必死無疑。
但高順的陷陣軍陣勢太嚇人了,這樣的軍隊,他們怎麼敢去打?
眾人吵了一陣,張郃的臉色原本是充滿了擔憂和鐵青,心情是又焦慮又氣。
焦慮的是敵人已經團團將他們圍住,氣的是都到這個節骨眼了,手下的諸將都沒什麼主意,還在那吵架,氣死個人。
然而過了片刻,張郃的臉色又慢慢平靜下來,目光看向遠處,忽然心裡有了個大膽的想法。
他對眾人大聲說道:“彆吵了。”
主將出聲,諸將自然也都噤聲閉嘴,在軍中違背主將命令可不是開玩笑的,若再敢爭吵下去,張郃就得拿人頭祭旗了。
張郃環視眾人一圈,才慢條斯理地道:“爾等也不必驚慌,我軍已經休整完畢,士兵們得到了充分的休息,也吃過了食物,擁有一戰之力,今夜便是突圍的好時機。”
焦觸問道:“不知我們向哪出突圍?”
“陰安!”
張郃的目光,透過了元城,望向了南方。
陰安縣,位於元城以南,魏縣在元城的西南方向,三地形成了一個三角形。
現在敵人已經在元城方向,魏縣方向,都布下了重兵。
那麼張郃就隻能從東麵繞過元城,往元城身後,過兗州境,差不多是在後世南樂縣西南麵,到陰安城。
從陰安就能取道繁陽、內黃二縣,抵達鄴城,安全地回去。
最重要的是元城到陰安縣已經不遠,大概三天路程,他們的糧草剛好還剩下三天,這樣如果拋棄輜重,輕裝簡行,是完全可以在糧儘之前入城。
聽到張郃的話,諸將點點頭,紛紛說道:“現在前狼後虎,確實隻有繞道突圍了。”
“就是不知道何時出發,往哪路進攻。”
“莫非是東麵?”
“可東麵是一片丘陵,那輜重??”
“不要了。”
張郃毫不猶豫道:“讓將士們帶上三天乾糧,我們從東麵丘陵走。”
眾將轉頭看向遠處的山巒。
五鹿墟這邊的地形很簡單,西麵是黃河古道,留下了很多坑坑窪窪的水道,再遠一點則是平原。
北麵是沿河的官道,溝通了館陶清淵一線,是元城與這些縣城的連接道路。
南麵自然是元城,東麵便是一小片丘陵,還有大片的森林。
這些山林可不是什麼公園的幾塊假山小樹,而是大片的丘陵地區和原始莽林,在古代,任何一處森林都是原始森林,裡麵可能潛藏著豺狼虎豹,無數凶險。
雖然此起彼伏的山川一點都不險峻,高一點的不過一百來丈,充其量就是十多個小山頭,跟四川或者南方群山地帶完全沒得比。
隻是我們要明白的是,這並非到處都是道路和已經被開發的現代,而是野外危機四伏的漢末。
走山路有多艱辛城裡人可能不明白,但周末找個小山頭去爬爬山就知道了,何況這還是三萬大軍,想要那麼安全地通過,絕不是那麼容易。
幾名將領遲疑一會兒,馬延問道:“將軍,拋棄輜重走山路,倒也無妨。可此山沒有向導,若是迷失其中如何是好?”
張郃翻著白眼道:“不過是幾座小山而已,如何比得上五行山之浩大?不需要向導。”
“這倒也是。”
“看來就隻能走山路突圍了。”
“隻要過了這幾道山梁,明日就能走大路了。”
眾人議論紛紛,覺得可行。
其實這些小山凶險是其次的,畢竟那麼多軍隊,豺狼虎豹也不敢來招惹。
跟鄧艾渡陰平比起來,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他們怕的是若短時間內沒有走出這山裡,被人家堵上,困在山中,那就是真的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