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武六年六月底,對於襄陽百姓來說,最大的新聞自然是陛下北伐取得捷報頻傳的事情。
西線關中收複,大漢還於舊都,很多人都議論紛紛著,說陛下很可能會遷都長安,不過也有人認為現在不是遷都長安的時機,所以陛下不會立即遷都。
這個觀點對於明眼人來說確實是正確的,最近也沒有朝廷的風聲對於遷都長安的事情有任何推波助瀾,襄陽百姓還是帝都子民。
不過很快又有另外一則消息傳遍南方,在繼西線戰場之後,東線的淮南戰場,大將軍關羽也取得了勝利。
雖然不像驃騎將軍那樣收複了關中,但擊敗了曹休,又繼續圍攻合肥,這使得合肥城已是搖搖欲墜,淮南收複回來,也是指日可待。
一時間對於北伐的形勢,漢朝百姓都處於極為樂觀的估量。人人都興高采烈,想要參軍的年輕青壯更是如過江之鯽。
隻是百姓往往看的是表麵,真正有眼光的人,看的還是更深層次的東西。
比如曹魏真正的底蘊。
襄陽安樂侯府,往日清閒的安樂侯此刻就坐在後院看著邸報,上麵有諸葛亮的親筆文章,一手《北伐表》才思敏捷,洋洋灑灑千餘字,道儘如今劉備集團一片大好的形勢。
在孫權身邊還有一人,這人是安樂侯府的管家傅駿,之前也是孫權在建業吳侯府邸的管家,是孫權家卷內宅的親信。
自司馬家背信棄義,以及劉裕開殺先朝皇帝先河之前,漢末對於投降的諸侯皇族還是比較友善。
像曹操曆史上接納的張繡、張燕、劉琮、馬騰、張魯等諸侯,除了馬騰因為馬超叛亂被殺,其餘下場都還不錯。
還有曹丕對待漢獻帝劉協,以及之後司馬昭對待劉禪,都還可以。
由此可見,在漢末還是有信義著世,麵對前朝的舊君臣,新朝往往不會大開殺戒,而是以安撫為主。
孫權也是如此。
劉備本來就仁義有加,自然不會暗害他,不僅賜予他宅邸,還讓他允許把當初吳侯府邸的仆從全部帶到襄陽來服侍他。
那些江東舊臣願意歸順的就在大漢出仕,不願意歸順的也都賜予了宅邸田土,讓他們安享晚年。
像張昭張子布就不願意出仕,目前就與孫權一樣,住在襄陽城西的宅院裡。
此刻安樂侯府中一片靜謐,最近襄陽在下雨,淅淅瀝瀝的雨點敲打在亭閣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孫權麵色紅潤,在襄陽休養這幾年,竟然愈發圓潤,每天大吃大喝,不用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反而讓他身體健康。
傅駿跪坐在他旁邊,皺起眉頭道:“吳侯,曹丕連戰連敗,劉備勢頭正猛,恐怕將來還真讓他一統天下。”
孫權笑著搖搖頭道:“你隻看到了曹丕表麵上敗了,但你卻忽略了曹丕擁有整個北方。他現在出兵不到三十萬,你以為這就是整個曹魏的所有兵馬嗎?”
“吳侯的意思是?”
傅駿詫異道:“曹丕在隱藏實力?”
“他沒有在隱藏實力。”
孫權說道:“他隻是在消耗劉備的兵馬,現在看似兩路都敗,可即便劉備得到關中和淮南又如何?兩地千裡沒有人煙,繼續北上攻打河南,曹魏後方主力儘出,劉備是不可能北伐成功的。”
這是任何一個曾經參與過爭霸天下的人都能夠分析得出來的局勢。
看上去曹丕現在慘敗。
問題在於曹丕在洛陽、河南、河北還有大批預備役,主力在河南也沒有遭受什麼損失。
現在的形勢隻不過是曹丕失去了關中這個防線,東線方向曹休被打敗了,但合肥依舊如一根釘子一般鑲嵌在淮南腹地,關羽尚未得到整個淮南地區。
因此劉備已經是拚儘了老命,曹丕卻隻是出動了不到三分之二的兵馬,將防線固守在自己的邊境,等待著劉備耗費錢糧兵馬北伐。
即便是現在西線潰敗,沉晨真就能夠千裡迢迢強攻潼關嗎?
顯然是太困難。
曹軍底蘊儘出,加上以逸待勞,沉晨即便再厲害,強行攻打潼關,大抵也隻能碰一鼻子灰。
所以孫權認為,即便是淮南丟失了,曹丕還有傾儘全國一戰的機會。
到了那個時候,才是南漢與北魏生死交戰之時。
“那曹丕......”
傅駿猶豫道:“曹丕派人找我,要我跟吳侯說起聯絡舊部的事情......”
孫權撫須沉吟,片刻後目光森然道:“這件事要辦。”
“真的要辦?”
傅駿說道:“可是現在南方已經被劉備儘數掌握,萬一被他察覺豈不是?”
孫權歎息道:“這是孤最後的機會了,若是能夠抓住機會,孤還能回到江東,坐擁整個東南。”
“真的嗎?會不會太冒險了?”
傅駿有些擔憂。
現在雖然是階下囚,可至少衣食無憂,劉備也沒有把他限製得太死。
除了不能回江東以外,至少襄陽周邊還是能走一走。
“自然。”
孫權說道:“你想想,原本曹丕與劉備交戰,曹丕以逸待勞,加上兵馬眾多,勝負大抵是三七之數,曹丕得七,劉備得三。”
“嗯。”
傅駿讚同地點點頭,北方的底蘊和國力比南方強大是公認的事情。
“但現在沉晨和關羽大勝,就逼得曹丕消耗劉備的打法已經不再適用,他必然會想儘快把劉備的主力擊退,然後馳援關中和淮南,將防線重新給奪回來。”
孫權分析說道:“那麼一旦曹丕急於開戰,把他北方的兵馬儘數調到南方,雙方就是徹底進行國力比拚,勝負就隻是五五了。一旦劉備取得了最後的勝利,那孤就永生永世都不得翻身,孤豈能坐以待斃?唯有讓曹丕獲勝,孤才有機會重返江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