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隅中時,匈奴單於呼廚泉有些惴惴不安地進入了皇宮。
他今年已經五十多歲。
這位也是老壽星,史料記載他公元195年繼承兄長的單於之位,公元265年吳國出使魏國的時候,司馬昭接見使臣時,劉禪和他也在其中。
原本呼廚泉雖然被拘禁在洛陽,但曹魏待他還不錯,曹丕時期就賜他璽綬、青蓋車和寶劍,算是享受著榮華富貴。
但這種被人圈養的日子總歸令人難安,身家性命不在自己手中而是在彆人那裡,讓人心中恐懼。
因此在劉宣秘密找到他,希望他能夠支持匈奴人投漢的事情之後,呼廚泉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決定應下這件事情,並且打算在曹魏遷都的時候趁亂離開。
事實上匈奴人也不是完全一門心思想投漢,劉宣出使漢軍,提出的條件就是讓漢軍先攻打曹軍,然後匈奴人再出兵配合漢軍。
這麼做得根本目的也很簡單,那就是誰贏他們幫誰,不存在匈奴人一開始就竭儘全力幫漢軍或者曹軍。
雖然看上去這種事情很不講道義,也沒有什麼忠誠廉恥可言。但如果站在匈奴人的角度上看,就很好理解。對於弱小民族來說,夾縫生存本就艱難,一旦賭錯了,就是身死族滅。
所以劉宣左右搖擺,希望等到漢軍和曹軍交戰,看誰勝利了再宣布幫其中一位,猶如牆頭之草,看菜下碟,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隻不過呼廚泉倒沒有意識到今天曹叡召他可能是東窗事發,而是在想曹叡很有可能是要逼迫他讓匈奴人出兵。
他現在滿腦子都是想著該怎麼拒絕,畢竟現在南匈奴五部人口也就那麼二三十萬,兵力加起來幾萬人,經不起這麼折騰了。
很快在宦官的引領下,呼廚泉一路來到北宮的建始殿,曹叡很少在西園召大臣議事,因為那是他放鬆的地方,而且在正殿議事,也能給對方一點壓迫感。
呼廚泉進入殿中,曹叡威嚴地坐在上麵俯瞰著他,左右兩側侍衛站立,手都握在腰間的刀上,頗有些給他下馬威的意思。
見到這個情形呼廚泉有些驚訝,隨後上前拱手彎腰行禮道:“欒林呼廚泉,見過陛下!”
“起來吧。”
曹叡雙手虛抬,然後示意道:“單於坐。”
呼廚泉左右看看,看到陳群、衛臻、董昭等幾名大臣坐在了曹叡下手,他就隻好找了個末座坐著。
等坐下之後,他才問道:“不知道陛下喚臣來,是有何事?”
曹叡沉吟了片刻,然後才說道:“單於應該也知道,如今大魏遭遇了些許挫折,後方正在訓練新軍,賊軍就要進攻並州,若是單於願意出兵相助,大魏必會厚待單於。”
呼廚泉就知道,來的路上他就想到了辦法,連忙推辭道:“陛下,臣兵少將寡,且這些年部落族人們每日都放牧牛羊,為魏軍提供肉類與戰馬,幾乎沒有時間訓練,恐怕若真打起來,根本無法與漢軍交戰。”
“哦?”
曹叡態度就冷淡了下來,思索了片刻,倏地冷笑道:“單於過謙了,誰不知道匈奴人驍勇善戰,你族中部落尚有數萬人馬,若是能與漢軍交戰,漢軍豈是單於敵手?難道單於不願意為大魏效力嗎?”
“自然不是。”
呼廚泉忙道:“臣自是願意為大魏出力的,奈何族人們確實耽於訓練,何況陛下也知道,我們部落的武器裝備都是熟鐵甚至生鐵,而賊軍的武器裝備要遠遠強於我們,這行軍打仗,沒有武器裝備,豈不是送死?”
曹叡麵色徹底露出了不愉快的表情,對方不是借口疏於訓練,就是借口武器裝備差,顯然是根本沒有出兵的意思,當下他也不客氣了,冷冷道:“單於真的出不了兵?”
呼廚泉見他臉色,自然清楚,稍微猶豫,隻好說道:“若是陛下要臣出兵的話,臣也隻能出兵了,但還是請陛下給臣一點時間,讓臣回到部落訓練士卒,然後請大魏的將作監運送一批好點的武器裝備來,這樣才能與賊軍交戰。”
“哦。”
曹叡點點頭,然後拍案喝道:“單於在家做得好大事啊。”
呼廚泉心中一驚,忙起身行禮道:“陛下,臣每日在家無所事事,什麼事情都沒有做啊。”
“是嗎?”
曹叡冷笑道:“那朕怎麼聽說有人來找你?”
呼廚泉硬著頭皮道:“陛下,部落族人有的時候需要到洛陽來采買一些東西,順道來看看為臣,也是常有的事情。”
“那照你的意思,劉豹去卑等人密謀投漢,與你無關咯?”
曹叡瞪起眼睛說道。
他其實並不知道呼廚泉又沒有參與其中,因為他們得到的情報隻是劉豹和去卑在密謀投漢,所以從一開始就想試探一下。
一來看看呼廚泉有沒有願意為曹魏效力的心思,二來則是確定呼廚泉到底有沒有參與匈奴人投漢的事情裡去。
但現在看來,縱使呼廚泉沒有參與,以他那推三阻四的態度,就算沒有參與其中,也得參與其中了。
曹叡臉上堆起冷笑。
呼廚泉則是臉色大變,睜大眼睛忙不迭跪伏說道:“我那兩個侄兒要密謀投漢?陛下,臣實在不知情啊,陛下想想,臣在洛陽,要是密謀投漢,豈不是死路一條?臣怎麼可能答應?”
“哦?”
曹叡冷冷地看著他:“可是朕聽說單於也在其中?”
“絕無此事!”
呼廚泉硬著頭皮說道:“陛下若是不信,臣願意即刻交出單於璽綬,匈奴兵馬,願全交給陛下。”
“嗬。”
曹叡心中冷笑了一聲,算你識相,隨後臉上就露出和藹的笑容說道:“朕自然是信得過單於的,奈何劉豹去卑不顧單於死活,此等逆賊,要之何用?單於把璽綬給朕,朕自當幫單於清理門庭。”
從漢武帝之後,匈奴被漢朝打敗,自從分為兩部。一部北上逃到了漠北,稱之為北匈奴。另外一部分依舊棲息在漠南,但依附於大漢,稱之為南匈奴。
南匈奴這一支受漢朝印璽,上麵刻著“匈奴單於璽”。到王莽時期,南匈奴的單於璽曾經被王莽收走。東漢建立之後,劉秀重新給分裂南北匈奴的日逐王比授璽,自此這印璽也成為南匈奴單於的信物。
曹魏建立之後,曹丕重新授了一個新玉璽給呼廚泉,以取代原來東漢給他的印信。但它的意義沒有改變,有這個印璽在,就能夠以單於呼廚泉的名義控製住匈奴五部的所有兵馬。
曹叡收走呼廚泉的印璽,什麼心思自然不用多說。
二人又寒暄了幾句,過了好一會兒曹叡才讓呼廚泉離去,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曹叡冷聲對陳群和衛臻董昭等人說道:“你們覺得呼廚泉知不知道此事?”
陳群笑道:“他知不知道,已經不重要了。”
“是啊。”
衛臻歎道:“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利用他的單於印璽,調動匈奴五部的兵馬。”
曹叡沉聲道:“待他的印璽取來,就即刻送去給仲恭,讓仲恭把劉豹去卑等左右賢王,左右穀蠡王的親屬家眷全部扣押起來,送到洛陽來,朕就不信,有如此多的質子,他們還敢叛亂。”
“唯!”
眾人拱手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