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和國的“豐和”並非是字麵上的風調雨順之意,所謂豐和隻是“祈求”豐和,僅僅二字之差,意義卻大有不同。
千年前,豐和國傍山而建,順應山脈分布,雖然稱號裡帶了一個"國"字,但實際上連個君王也沒有,隻是一個由山匪地主和平民百姓組成的村落罷了。
豐和國土地貧瘠,又三番五次地鬨旱災,尋常的農作常常難以果腹,因此不少人都選擇加入山匪或者去地主家乾大量農活來換取一丁點糧食。
鄔恒生在一戶農家,爹娘都在豐和國最大的地主手底下乾活,因為能吃苦乾的多,糧食也相對其他的農民拿的多些。
老兩口平日裡省吃儉用,省出來的糧食就拿去換成銀子,拿來供鄔恒讀書用。
但鄔恒卻對那些聖賢書不感興趣,隻是望著自家田裡乾裂的土壤發愁。
他知道這座山的山腰處有一片很大的湖泊,並且上遊連接著山頂覆蓋著的積雪,若是將那湖泊打通挖一條水渠,直通每家的農田,雖不能像地主家那般豐收,但也至少不會每季都顆粒無收。
這事也不隻是他知曉,附近的人都知道並且很饞那片湖泊。
地主蠻橫不講理,與山匪聯合苛刻手底下的勞工,一點不如意就是非打即罵,並且給的糧食不算多,有時候做錯了事可能就是白白乾了農活。
沒有人不想挖通水渠脫離地主的掌控,但他們都忌憚山匪地主的手段,怕水渠還沒挖好,自己的命就沒了,於是這也就成了隻能想想的念頭。
但事情在兩年後的一場旱災裡發生了轉機。
那年天乾的像是要把整個世間都蒸發一般,彆說平常人家的田地,就連地主的田都減產了一半。
地主勃然大怒,天災他怨也無可奈何,隻能用苛待勞工來發泄怒氣,拖欠糧食直接整整拖欠了三餘月,長時間的勞作加上食不果腹,多數勞工都因此喪失了性命。
鄔恒的爹娘也在其中。
那次引起了無數平民的憤怒,不少人接連起義,紛紛提議要將惦念已久的水渠給挖通,再也不要受地主的掌控。
鄔恒早就有這個念頭,心道爹娘活著沒吃飽,死了怎麼著也要有糧吃,於是安葬好他們的屍身後便帶頭去挖水渠。
但可惜命運弄人,那年水渠還沒挖好天氣就反常地降了暴雨,直接將那水渠衝垮,發了大水。
地主得知後連忙帶人將水渠堵了回去,並且派人嚴防死守那片湖泊,對於挖水渠的人自然也是嚴懲,活生生打斷了鄔恒的雙腿,並揚言以後若是再瞧見他還要打斷他的雙手。
不過好在他們忌憚民憤沒有痛下殺手,再加上當時有個老醫者不忍見死不救,鄔恒這才堪堪撿回了一條性命。
自那日起,他開始用雙手在地麵上撐著行走,手掌磨爛了再結痂,結痂又再次磨爛,時間一長他的手也就走了形,心中雖有怨恨卻無處申冤,想一死了之可又常常想起爹娘死前叮囑他好好活下去,總是下不了決心。
所以他隻好躲進山林深處。
深山中有一處殘破的老廟,那是不知多少年前因為大旱百姓臨時供奉的神仙,但後來不見成效便砸了神像荒破下來。
鄔恒彆無去處,隻能在這老廟中住下。
廟中滿是灰塵水痕,以及一些雜草和青苔,鄔恒注意到座台下跌落的神像還殘存著半尊,尤其是在看到它也同自己一般沒了雙腿,不知是出於什麼情感,他還是將那尊神像擺回了原來的位置。
鄔恒望著那尊狼狽卻依舊眉眼溫和神性的神像,幽幽歎了口氣。
“我們倆都沒了雙腿。”他喃喃地說著,“但你是神仙,這隻是你的一尊神像而已,而我不一樣,我的腿沒了就是沒了。”
“……”
屋簷上落下些許灰塵,發出輕微聲響,除此之外這深山老林的破廟裡便再也沒什麼聲音。
靜謐又寂靜。
鄔恒在神像下立了許久,垂著眼睛不知在想些什麼。
廟外的天色暗了,微冷的秋風順著破損門檻刮在鄔恒單薄的身子上,他渾身微不可察地一抖,這才忽地想起原來馬上要中秋了。
他抬起頭,神像依舊溫和地注視著他,似笑非笑的嘴角總給人憐憫眾生之感。
視線中的神像漸漸變得曲折,良久,一滴淚水混著他臉頰的灰塵落下。
“世界上真的有神嗎。”
鄔恒問道。
“若當真有神,能不能讓那些山匪地主受到該有的懲罰。”
“能不能給我爹娘,還有那些因他們而死的平民百姓討個公道?”
……
世上或許有神,但鄔恒知道豐和國沒有,否則也不會天災如此頻繁。
在山中的日子並不好過,但唯一的幸事就是荒山中的野菜什麼的倒是不少,鄔恒除了用來填肚子,偶爾還會拿那些野菜去鎮上換銅錢。
不過他怕被認出來,總要趁著天黑就去小巷裡將野菜擺好,再等天黑人群散去之後才敢離開。
白日裡他就拿一塊破布將雙腿遮住,旁人看上去也就像是盤腿坐下一般,再加上他臉色蠟黃頭發乾枯,再看不出來往日是個少年模樣,自然沒有人能將他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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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菜本就不好找,鄔恒賣的又便宜,倒也能掙一些銅錢。
每次掙了銅板,他就等天黑去包子鋪買人家剩下的包子饅頭,狼吞虎咽地吃完後再揣兩個回破廟裡留著隔幾日吃。
剛開始他覺得日子很苦,比以往還要苦,但時間長了過習慣了也就覺得人隻要能活下去就成。
山中的野菜拔一株就少一株,鄔恒知道這樣不是辦法,便自己琢磨著要種菜吃和賣,但這並不是易事,雖說山裡不像山底下那麼乾旱,但如果想種菜還是很難。
能用的地也小的可憐,總的算下來,他一次也就隻能種十幾棵白菜。
後來覺得實在太費時間,他就乾脆種起了豆芽,一年四季都吃豆芽,偶爾才吃吃野菜和饅頭包子。
原本鄔恒以為這一輩子就要這樣渾渾噩噩地過去,卻在兩年後的雨夜裡遇到了轉機。
那日他正巧從鎮上回來,前腳剛進廟裡,後腳就難得下起了大雨,他躲進神像下方的座台底下,吃著剛揣回來的熱乎饅頭。
他特地還留了一個包子,難得今日包子鋪剩了一個肉餡的包子,他留著想要最後吃。
廟外的雨越下越大,砸的磚瓦砰砰作響,鄔恒瞧著漏雨的屋頂,暗自朝座台裡麵縮了縮。
說來也好笑,這座台原本是用來堆放香火的暗匣,若是正常人定是鑽不進來,可對於沒了雙腿的鄔恒來說卻是正好,甚至還能將暗板關上防止雨水滲進來。
他吃著饅頭一算日子,果然又是中秋前後,往年總是在這個時候下一場大雨,隨後便是旱天。
風愈發的大了,廟門似乎被呼啦一聲吹開,灌進來一陣濕冷的風。
鄔恒嚼著饅頭,剛要起身想去把門關上,順便再把身邊火盆點上取暖,卻在這時聽到了人說話的聲音。
他動作一頓,心中沒來由地一陣緊張,扒在座台邊上的那條縫隙朝外邊望去,看清了來人是一個小姑娘。
那小孩看上去也就約摸五六歲的模樣,身上穿的衣裳料子不算差,生的也很是可愛,瞧上去家境應該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