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不忍睹。
蒼幽山此刻隻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
沈澤楠那根弦繃了太久,現在猛地鬆懈下來後兩眼一翻便直接暈了過去。
白佑垂著頭看不清神色,隻是顫抖著緩緩抬手,一道靈流將他們包裹,片刻後原地就沒了人影。
他微微抬眼,血絲密布的雙眼裡映著這滿地狼籍。
“……”
這一路上,越往山下走景色就越讓人心驚,滔天的魔氣和滿地散落的,分不清是人還是彆的什麼東西的屍體如同利劍一般刺入他這個宗主的胸口。
一劍又一劍,如淩遲一般。
他的腳步越來越快,直到看見如同廢墟一般的懷蒼峰。
還有蘇晏州和池鈺涵的屍體。
他來不及感受心中湧出的憤怒,因為接下來他還看到了同樣橫屍遍地的擷音峰,以及前殿沈墨時和秦湘蘭的屍體。
若不是他這個宗主路上提了點速度,恐怕就連秦皖熙他們也要沒命。
白佑猛然抓緊玉龍,轉身去看那群邪物中央的人。
蕭程肆此刻才從地上爬起來,他嘴邊溢出絲絲血跡,雖然爬起來的姿勢有些狼狽,可他的眼神卻毫不回避的死死盯著對麵的白佑。
虞霜溟奇怪道:“小年糕怎麼出來了?難不成他破了虛空鏡?”
“不應該啊。”
虞霜溟的話蕭程肆恍若未聞,看見那襲白衣他隻覺得興奮:“嗬……我們才當真是好久不見。”
蕭程肆眼中閃爍著熾熱:“師尊,你怎麼來的這麼晚?”
白佑發絲淩亂,一雙淺眸眼神狠厲,咬牙寒聲道:“彆喚我師尊,我嫌惡心。”
蕭程肆這人生了一張毒嘴和善於發現彆人痛點的眼睛,他彎著眼睛,似是輕鬆的說出最誅心的話。
“白宗主,您再晚來一步,擷音峰也要被我殺光了。”
白佑抓著玉龍的手驟然收緊,蒼白的手臂上凸起淡色青筋。
“殺光了擷音峰,我還要去江陵峰,然後是雲沉峰。可惜啊,您要是再晚些出來,就能收到我給您的大禮了。”
話音未落,一條墨藍蛟龍騰空而起,咆哮著掠向了蕭程肆!
衣袖狂擺,蕭程肆無意躲閃,反而召出了玄魄橫於胸前,凝聚魔氣硬扛了下來!
龍吟震耳欲聾,蕭程肆咬牙撐著玄魄,硬生生被玉龍逼的後退了幾大步。
虞霜溟見狀急道:“你犯什麼渾呢!趕快躲開啊——”
蕭程肆頂著一口氣,還是沒有動,喉間湧出腥甜也被他咽了下去,他眼中湧動著血氣,調用身體裡全部的魔氣與之抗衡,一時間黑氣和藍流竟是不分上下!
雙方都較著勁,麵對此時的蕭程肆,白佑隻恨自己隻有五成修為,已經無用到連這罪惡滔天的凶手都能與他對峙。
等兩人都到了極限後,一聲巨響爆炸開來,將在場的所有東西都波及的倒飛出去。
“……”
風浪平息,蕭程肆站起身,望著不遠處臉色煞白的白佑,咧嘴笑了:“師尊怎會淪落至此,連曾經你瞧不上的徒弟都能正麵接下你的一招了。”
白佑心煩意亂,隻覺得憋屈的緊,張口想說自己現在修為隻有五成,可一開口就抑製不住地吐出了一口鮮血。
蕭程肆見狀氣焰更甚,抄起玄魄躍了過去。
白佑手持玉龍劈開了他的劍尖。
兩人齊齊躍向半空,蕭程肆激動地不斷劈著劍氣,聲音忽遠忽近。
“你說我不如顧城淵那個魔族餘孽……”
“說我的心性不如他,因此心法也不給我……”
“可是師尊你看啊,我不要心法也能與你打都不分上下,我現在還能號令萬邪,說不定顧城淵那雜碎早就被我煉製成走屍了……此等天賦,如何不能算資質奇佳?!”
蕭程肆赤紅著雙眼狠狠向他刺去,白佑翻身躲過,反手去刺蕭程肆的心口,卻不料被魔氣搶先一步擊中腹部。
白佑不得不放棄轉其持劍的手腕,狠狠一扭,玄魄便從手中脫落下去。
蕭程肆想去撿劍,白佑卻順勢將他摔了出去。
在倒飛出去的一瞬間,蕭程肆冷笑著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竟是拽著白佑一起——
“砰!”
塵土激蕩。
“……”
剛恢複的靈力本就不穩,結果又被白佑那樣揮霍,此刻他隻覺得五臟六腑都被人打散了,眼前陣陣漆黑,他伏在地麵上,胸口劇烈起伏著。
疼。
身體上的傷口很疼,可遠不及心中撕裂般的疼痛。
冷氣一口接著一口地吸進肺裡,混著滔天的情緒刺激著他本就快要失序的理智。
眼前很模糊,可他剛剛看到的那些景象,那些屍體,格外清晰,曆曆在目。
蒼幽山……
他是宗主。
懷蒼峰滅了,蘇池晏死了。
玄津峰滅了,沈墨時死了。
擷音峰滅了,秦皖熙死了。
江陵峰的弟子也在這裡,似乎沒有一個活口,雲沉峰手無寸鐵,現在蒼幽山唯一的希望就是他這個修為隻有五成的宗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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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都沒了。
罪魁禍首是蕭程肆。
蕭程肆,是他的徒弟。
白佑出神地睜著雙眼,覺得心底裡有什麼東西碎了。
他搖搖晃晃地起身,卻沒有站起來,蕭程肆已經撿回了玄魄,他的狀態跟白佑差不了多少,隻不過有虞霜溟撐著,他還不至於像白佑那般狼狽。
蕭程肆走到了白佑身前,他低頭打量著發絲淩亂不堪,滿身血汙跌坐在地的白佑,哪裡還有以往高高在上的清高矜貴模樣。
他隻覺得解氣。
“還要打嗎?”蕭程肆問,“如果不打,我就要帶著我身後的那些東西,繼續踏平蒼幽山了。”
白佑沒有動。
蕭程肆仔仔細細地旁觀著他,觀賞著他。
他知道,麵前這個宗主,已經要塌了。
可他覺得這樣還不夠,於是他要再踩上幾腳:“我時常在想,你這樣淡漠的人,到底在意什麼?”
蕭程肆一一舉例,慢條斯理地說著。
“是不是顧城淵?可是你親自將他逐出師門了。況且我聽說你早就知曉那日的魔族異動並不是他乾的,可你還是把他趕出師門了。”
“你不是一向護著他麼?為何這才就這麼狠心,難不成是為了你的臉麵,為了遮蓋你和他上了床的醜事?”
看到白佑身子微微一顫,蕭程肆知道自己說對了,哈哈笑了幾聲,又饒有興趣地說了下去。
“你還在意什麼?”
“蒼幽山?我滅了。”
“天下人?我也差不多要殺光了。”
他一連說了好幾個白佑都沒在有任何動作,蕭程肆見此停下來想了想,忽地想到什麼,唇邊的笑容越發殘忍。
“我記得,你之前還提拔過一個人,叫柳複延,就是辦學堂那個。”
白佑終於動了,這一次他緩緩抬起了頭。
蕭程肆與那雙空洞的眼神對視,在狼藉中輕聲道:“我殺了他全家,煉成走屍,一個不留。”
“……”
說完一切,蕭程肆便細細觀察著白佑臉上的神情,不肯放過絲毫一閃而過的情緒,可白佑始終是失神的,儼然一副行屍走肉的模樣。
玉龍就在身旁,可白佑已經不再拿起它了。
他不配。
他做錯了太多事情,太多決定,太多選擇。
不配做師父,不配做峰主,更不配做蒼幽山的一宗之主。
他靜靜地望著蕭程肆,低聲道:“蕭程肆,你殺了我吧。”
蕭程肆笑容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