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眾人身後,負責警戒的代理統領娜塔莎,內心正掀起前所未有的驚濤駭浪。
籠罩溫莎華·西爾文的光芒,如同投入心湖的一塊巨石,激起的漣漪猛烈地衝擊著她過往的認知。
自從那場與正玉的談話後,她不再是那個麻木接受一切命令的冰冷武器。她開始笨拙地思考,開始清晰地感受那深埋心底的、如同毒刺般的不適與不公。
這光芒!她見過太多次了!
在血肉泥濘的屠城廣場,他複活平民;在廢墟深處,他喚回她“犧牲”的哥哥;在雷牙營地,他跪在垂死的雷騎身邊驅散死亡……
而此刻,這平等無差、不問貴賤的救贖之光,竟落在了昔日最頂端的領主身上!
一個驚世駭俗、顛覆性的念頭,如同破土的毒藤,瘋狂纏繞上她的心臟:
領主、貴族、雷騎、平民、奴隸甚至罪犯……那光芒平等地眷顧著每一個瀕死的靈魂,不問出身,不問功過!
在母神或者說神使的眼中,眾生是否真的平等?
這個念頭瞬間點燃了記憶深處最熾熱的烙印——絞刑架上彌漫的血鏽腥氣,混合著青藤葉的澀香!
她想起了維羅妮卡。那位被她親手逮捕的、宣揚“無階級、無性彆、萬物平等”的“異端”學者。
一切清晰得如同昨日重現:
在娜塔莎她剛剛成為雷騎的一員時,曾經有那麼一小群堪稱大逆不道的學者。
她們自稱無垢學社,其理念超前於時代,注定被碾碎。
——反對使用孩童作為禁術的能源,宣揚世間沒有高低卑賤更沒有神明,認為人本就沒有階級與性彆之差。
身為備戰區的騎士,她的第一個任務便是以‘妨礙秩序’的罪行,將那位最為尖銳的學者‘維羅妮卡’親手逮捕。
彼時維羅妮卡站在販奴市場的鐵籠頂端,貴族女士褪色的綢裙沾滿泥濘。左手高舉啃了一半的黑麥麵包,揮舞著那麵“平等”的旗幟,聲音穿透嘈雜:
“聞到了嗎?用童工鮮血澆灌的玫瑰園——香得發臭啊!
用孩童骨血點燃的防禦陣,真是守護嗎?那焦黑的幼芽,與魔物何異!
母神賜予生命,不是讓母親們獻祭孩子換取苟活——這是對母神最深的褻瀆!
母神熔煉萬物的初火本是無色無相!所謂‘貴血’‘賤礦’,不過是後世鍛打濺落的爐渣!
回歸初火,方見母神真容——眾生皆是平等躍動的火苗!看那煉金陣的符文,可曾因刻畫者性彆而失效?陣法推演的真理,可因貴族血統更易顯現?
智慧與才能是母神灑向所有靈魂的火種,卻被血脈的枷鎖禁錮!”
鐵鏈纏上她腳踝時,她將剩餘麵包塞給籠中奴隸女孩,笑聲清亮:“彆怕!等我爬回來請你們吃澆蜂蜜的‘貴族肋排’!”
貴族們怒斥她腐蝕文明根基,神官強迫她在神像前懺悔。
貴族於報刊中嗬斥:“血脈分貴賤如礦石分品質,性彆定職責如火焰分用途。妄圖熄滅熔爐,讓精金與廢礦同朽!此乃傾覆天地、回歸混沌的惡行!”
行刑者對她的理念不屑:“今日她救一個‘無辜孩童’,明日魔物便撕碎十個平民!這些偽善者是插在戰士背後的刀!”
更有甚者高聲叫嚷:“若賤民之血混入我族,推演天賦退化,誰來守護邊境?!該死的異教徒,她所歌頌的‘平等’,是讓幼崽失去母親的利齒!是讓母神賜予的競爭之火徹底熄滅!”
而在眾人的惡意下,維羅妮卡向世人發出詰問:“若母神真按血脈分貴賤——為何心臟跳動次數的計數法則,貴族與乞丐相同?為何傷口腐爛的膿毒規律,不避名門?”
原本這位貴族出身的學者維羅妮卡,並不會因為這些胡言亂語獲罪。條件是她於公眾麵前承認自己隻是一時頭暈或受人脅迫,承認現有體係的價值觀才是正確的。
長官對娜塔莎下達命令:
她必須讓這位學者承認母神信仰的權威、貴族統治的合法、邊境防禦的特殊。
但那位學者此後始終一言不發,不肯低頭。
即使是尚且年幼的娜塔莎也明白,這位學者簡直是在同時挑釁神權、政權與兵權。溫斯坦城當時作為最前線的抗擊魔族區域,最依賴禁術能源,也最為厭惡內部動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