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稚生的辦公室內，愷撒·加圖索坐在客位的沙發上，姿態依舊優雅從容，仿佛他才是這裡的主人。他穿著剪裁合體的休閒西裝，金色的短發一絲不苟，湛藍色的眼眸中帶著慣有的、略帶審視的笑意。
“感謝局長的招待，”愷撒率先開口，語氣輕鬆，仿佛隻是在進行一場友好的社交寒暄，“犬山家為我們安排的各項‘活動’非常精彩，世津子小姐更是位無可挑剔的向導，讓我們深切感受到了日本文化的魅力。”
他話語裡的“活動”一詞，發音略微微妙。源稚生知道，那所謂的活動——茶道、歌舞伎觀賞、不間斷的溫泉療養、以及看似周到實則無處不在的犬山家“陪同人員”——本質上不過是變相的、裝飾華麗的軟禁。目的是將這些強大的外來者與日本混血種世界的真實動蕩隔絕開來，並置於監控之下。
“你們滿意就好。”源稚生坐在辦公桌後，麵色平靜，聲音是一貫的冷澈，“卡塞爾學院的專員是蛇歧八家的貴客，自然不能怠慢。”
“當然滿意。”愷撒笑容不變，話鋒卻悄然一轉，“隻是我們有些好奇，最初負責接待我們的似乎是執行局局長本人？不知為何後來換成了犬山小姐？當然，我們絕非對世津子小姐有任何不滿，隻是有些遺憾未能更多領略局長的風采。”
他的問題聽起來像是客套的關心，但那雙銳利的藍眼睛裡閃爍的光芒。源稚生的突然“消失”必然與日本分部內部發生的重大變故有關，而他們對此一無所知，也沒有得到來自學院的消息，隻是在蛇岐八家的安排下參與娛樂活動。
雖然愷撒.加圖索本人並不反感參加這些娛樂活動，但作為此次行動小組的組長，他還是有必要做些確定。
源稚生迎上他的目光，語氣沒有任何波瀾：“最近家族內部有些事務急需處理，一時脫不開身。招待不周之處，還請見諒。犬山家是蛇歧八家中最擅長安撫貴客的，由世津子小姐代勞，想必更能讓各位儘興。”
愷撒微微頷首，似乎接受了這個解釋，但他並沒有結束話題的打算。他身體微微前傾，笑容依舊，卻透出一絲不易察覺的銳利：“原來如此。局長事務繁忙，我們自然理解。隻是，我們此行的任務似乎已經完成，不知關於返回學院的日程，日本分部這邊是否有相關的安排或建議？畢竟，我們也不能一直在此‘儘興’下去。”
他終於觸及了核心問題——他們何時能離開。
源稚生沉默了片刻。他知道愷撒是在試探，也是在尋求一個明確的答複。但他無法給出確切答案，因為扣留這些專員並非他的本意，而是大家長和整個家族高層出於某種顧慮或許是擔心他們卷入猛鬼眾的事端，或許是彆有深意）的共同決定。
“返回學院的事宜，並非蛇歧八家所能單獨決定。”源稚生選擇了一個穩妥的回答，“這需要本部的指令和協調。不過……”
他略作停頓，拋出了一個信息：“據我所知，昂熱校長似乎有意在近期親自前來日本一趟。或許，屆時關於各位的行程，會有更明確的安排。”
這個消息讓愷撒眼中閃過一絲真正的訝異，但很快便被掩飾下去。校長親自要來？這絕非小事。這意味著日本的情況可能比他們想象的還要複雜，或者，校長另有目的。
“原來校長要親自來嗎？”愷撒恢複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樣子，笑了笑，“那看來我們確實可以安心再多‘享受’一段時間日本的熱情款待了。”
他得到了一個關鍵信息，也明白了短期內離開無望。繼續追問下去並無意義。
“感謝局長告知。”愷撒優雅地站起身，結束了這次短暫的會麵，“那我們就不多打擾了。”
源稚生也站起身，微微點頭：“若有任何需要，依舊可以隨時通過世津子小姐聯係。”
愷撒轉身離去，辦公室的門在他身後輕輕合上。
源稚生重新坐回椅中，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與愷撒的對話看似平靜，實則是一場無聲的較量。這些本部的精英絕非易與之輩，他們的耐心是有限的。校長即將到來的消息，或許能暫時穩住他們，但也意味著更大的風暴可能正在醞釀。
他眼前的麻煩，似乎越來越多了。
愷撒回到蛇歧八家為他們安排的、堪稱奢華的客室。走廊上懸掛的古典浮世繪和轉角處擺放的精致瓷器依舊無聲彰顯著日式的優雅與底蘊，但此刻在他眼中，這些卻更像是一種無聲的監視和束縛的裝飾。
他推開自己房間的拉門，楚子航正坐在窗邊的榻榻米上，擦拭著村雨的刀鞘。聽到動靜，楚子航抬起頭，黑色的眼眸平靜地看向愷撒，無需多言，他已從愷撒細微的表情和氣息中讀出了這次會麵並非簡單的寒暄。
“聊得怎麼樣？”楚子航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淡，直接切入核心。
愷撒解開西裝扣子，有些隨意地坐在他對麵，拿起小幾上冰鎮的礦泉水喝了一口，這才開口，語氣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譏誚：“我們的局長大人依舊忙得不可開交，隻能用官方辭令應付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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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下水瓶，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麵，湛藍的眼眸中掠過一絲深思：“楚子航，你不覺得日本分部……或者說蛇歧八家，他們的獨立性有點強得過頭了嗎？”
楚子航停下擦拭的動作，靜靜聽著。
“他們幾乎像一個國中之國，”愷撒繼續道，聲音壓低了些，“擁有完全獨立於本部的執行部門、科研體係、甚至自己的曆史和傳統。他們對本部的命令更多是選擇性遵從，而非絕對服從。昂熱校長給予他們的自治權，恐怕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大得多。”
他回想起這次任務中的種種異常，尤其是那深埋於極淵之下的、令人震撼的古代遺跡。
“還有那座城市……‘高天原’。”愷撒的聲音變得更加凝重，“那樣規模的龍族遺跡，以蛇歧八家對日本周邊的掌控力，他們絕無可能不知情。但他們選擇了隱瞞，從未向學院本部彙報過隻言片語。他們到底還藏著多少秘密？”
這種程度的隱瞞，已經遠遠超出了“自治”的範疇，更像是一種有意的隔離和信息壁壘。
楚子航沉默地點了點頭，顯然也認同愷撒的判斷。蛇歧八家的獨立性以及其背後的秘密，確實令人不安。
“而且，我們現在的處境，”愷撒環顧了一下這間舒適卻封閉的房間，“與其說是款待，不如說是被精美包裝起來的軟禁。犬山家的那位世津子小姐確實無微不至，但我們活動的邊界也被限定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