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賭聖，怎麼能怕鬼呢？”老舊電視機裡突然爆發出的港普腔調，在空蕩的地鐵站激起回音。緊接著，某個角落炸開一串孩童般清脆的笑聲，像撒落在鐵軌上的玻璃珠，歡快又突兀。笑聲戛然而止的瞬間，“哢嚓”“哢嚓”嚼薯片的聲響適時響起，番茄味的鹹香混著塑料包裝的窸窣，在潮濕的空氣裡發酵。
那台掛在鏽跡斑斑指示牌下的電視機，屏幕布滿跳動的雪花點，畫麵被割裂成無數碎片，影像與雜亂波紋瘋狂纏鬥，可無論畫麵如何扭曲，角落傳來的笑聲始終清亮肆意，帶著近乎天真的雀躍。
尼伯龍根地鐵站像被時光遺忘的匣子，僅存的幾盞應急燈散發著垂死的幽綠，將布滿裂痕的大理石月台染成青灰色。褪色的廣告畫從牆麵上耷拉下來，台階縫隙裡散落著泛黃的煙紙殼兒，飲料瓶蓋在鐵軌間滾動出空洞的回響，堆積的雜物在陰影中扭曲成詭異的輪廓。
突然，嚼薯片的聲音凝滯在半空，月台儘頭傳來皮鞋碾過碎玻璃的脆響。單薄的身影裹著寒氣踏入微弱的光暈，他並沒有闖入者的自覺，沒有掩蓋自己的行動，也沒有任何警戒，平淡的就像走在大街上而不是闖入了某條龍的家。
麵對望向自己的如燃燒的熔岩般熾熱兩簇黃金瞳，那身影微微側頭，他緩緩從口袋中抽出右手，“嗨。”
當舷梯緩緩搭上bj機場的廊橋，剛才還歪著腦袋、口水浸濕領口的芬格爾突然鯉魚打挺般坐直。他揉著惺忪睡眼，仿佛被按下了什麼神奇開關。艙門開啟的瞬間，芬格爾幾乎是彈射著站起身，身上的格子襯衫隨著動作掀起一陣風。
“eetobj！”他的聲音帶著美式腔調的誇張，像個專業導遊般張開雙臂，似乎要將整座城市都納入懷中。手指靈活地指向舷窗外林立的高樓，明明自己也是第一次來，卻滿臉篤定，“這次保證你玩的愉快，在這座美麗的城市中留下美好的回憶。”說著還朝路依依擠了擠眼睛。
路依依嘴角抽了抽，壓低腦袋快步向前，兩人拖著行李走進機場大廳時，頂燈灑下的白熾光刺得她眯起眼，還沒等適應環境，就聽見清脆的女聲穿透嘈雜：“請問是路依依路小姐嗎？”
循聲望去，一位身著職業套裝的乾練女性快步走來，胸前的工作牌在燈光下泛著金屬光澤。對方禮貌地頷首致意：“您好，我是負責接待的小周，這邊請，我帶二位去取寄存的物品。”路依依點點頭，餘光瞥見芬格爾正朝小周擠眉弄眼，趕緊拽著他跟上。
輾轉來到房間門前，刷卡推門的瞬間，冷氣裹挾著淡淡的機油味撲麵而來。靠牆擺放著個普通的箱子，表麵隻印著簡單的貨運編號。路依依蹲下身子，指尖在箱角接縫處輕輕一刮，半枯半榮的世界樹圖案若隱若現，她立刻就明白了箱子裡的是什麼。
“謝謝，後麵的事我們自己處理就好。”路依依起身朝小周微笑致意，帶走了箱子。
行李箱滾輪碾過柏油路麵的聲響戛然而止，芬格爾的眼睛在陽光下眯成一條縫，“得租輛車！”他一拍腦門，轉身就把裝著“饕餮”的箱子往路依依懷裡塞，“大小姐您先在街邊歇著，瞧好嘞，我給您整輛帶京a牌兒的！”話音未落，人已經鑽進熙熙攘攘的人群，格子襯衫在熱浪裡撲棱得像麵小旗。
路依依抱著箱子退到梧桐樹斑駁的陰影下，金屬箱體透過布料傳來絲絲涼意。街邊報亭的收音機裡正播著路況，煎餅攤飄來蔥花混著麵醬的香氣，穿著汗衫的大爺搖著蒲扇慢悠悠走過，時不時瞥一眼這個抱著大箱子的年輕姑娘。
突然，一聲清亮的汽車喇叭聲響起，一輛亮銀色的suv從路口拐過來，穩穩停在她麵前。車窗緩緩搖下，露出芬格爾戴著墨鏡的臉，車載音響裡老北京小曲兒的鼓點咚咚作響，他扯著嗓子，故意把尾音拉得老長：“這位爺！您給指個道兒，咱這是奔哪兒去啊？是去護國寺吃鹵煮，還是上鼓樓聽相聲啊？”說著還打了個響指，臉上掛著得意洋洋的笑容。
路依依“噗嗤”一聲笑出聲，她利落地將行李塞進後備箱，拉開車門一屁股坐進後座，翹起二郎腿，指尖有節奏地敲打著真皮座椅，故意拖長語調，擺出一副派頭十足的大款模樣：“喲嗬，小嘴還挺會說！本小姐今兒不差錢兒，好吃的好玩的，通通給本小姐安排上，彆藏著掖著啊！”
“得咧，您就瞧好吧。”芬格爾抬手衝她比了個ok的手勢，誇張的京片子裡裹著止不住的笑意，陽光透過梧桐葉在他咧開的嘴角上蹦躂，“保管讓您覺著這錢花得痛快！”
青磚路被曬得發燙，路依依望著牆根下蔫頭耷腦的野草。“你說的花得痛快就是來這裡？”她衝兩側斑駁的灰牆揚揚下巴，晾衣繩上褪色的碎花襯衫隨風晃悠，牆角的貓被驚得炸著毛竄進胡同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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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格爾把棒球帽簷轉到腦後，格子襯衫下擺紮進牛仔褲，活像個地道的老北京。“您這就外行了！”他搖頭晃腦，皮鞋踢起粒小石子，“中guo的美食講究個‘藏’字兒，那些金碧輝煌的大酒店，全是騙傻老外的花架子！真正的美味啊，都藏在這種七拐八繞的胡同旮旯裡！”說著還朝空中彈了個響指，驚得槐樹上的知了撲棱棱亂飛。
路依依聳聳肩，不得不說，芬格爾這話雖糙，倒也在理。那大酒店裡麵的東西貴，可吃在嘴裡，卻總感覺值不了那價。
轉過三道彎，一戶掛著褪色紅燈籠的院落出現在眼前。門口竹椅上，白發老人搖著蒲扇假寐，芬格爾立刻收了嬉皮笑臉，彎腰拱手，話裡透著股子熱乎勁兒：“老爺子，您這兒還有東西賣嗎？”老人眼皮微微掀起，渾濁的眼珠在兩人身上掃了圈，又慢悠悠闔上，蒲扇輕輕一擺，指向虛掩的木門。
“得嘞！謝您嘞！”芬格爾拽著路依依跨過門檻。蒸騰的熱氣裹著桂花甜香撲麵而來，灶台前係藍布圍裙的婦人正往蒸籠裡鋪荷葉。見有人來，她利落揪下兩根竹簽，戳進冰糖晶亮的糖葫蘆串，笑著遞過來：“得等一刻鐘，先墊墊肚子？”
山楂酸甜的滋味在舌尖爆開時，路依依瞥見芬格爾衝她挑眉，路依依輕哼一聲，嘴角不自覺上揚。這裹著薄脆糖殼的果子，酸甜適口，確實有幾分水準。她偷瞥了眼身旁正吧唧嘴啃糖葫蘆的芬格爾，心裡暗自納悶，這家門口既沒招牌又沒標識，連個賣東西的跡象都沒有，他到底是從哪打聽來的？難不成這小子真有什麼找美食的獨門秘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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