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彆玩了,那台機子裡的彈珠都要被你贏光了。”木門“吱呀”一聲推開,店老板叼著煙卷跨出門檻,他斜倚著門框,望著漢子腳邊小山似的彈珠堆直搖頭,煙灰隨著動作簌簌落在褪色的磚牆上,“再玩下去,我這機子就該喝西北風了!”
漢子小心翼翼地將最後一枚彈珠碼進“彈珠塔”,仰起臉時,路依依才驚覺他竟有兩米高,陰影幾乎將整台彈珠機籠罩。“我可以把這些彈珠帶走嗎?”他說話時聲音低沉,卻帶著幼兒園小朋友討要糖果的忐忑,粗壯的手指無意識地摳著褲縫,把迷彩布料都揪出了褶皺。
老板抬手扶額,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祖宗哎,您還是換點零食吃好了。辣條薯片隨便挑,彈珠帶走我這生意還做不做了?”他衝屋內揚了揚下巴,貨架碰撞的嘩啦聲裡飄出蝦條的鹹香,“進來挑,管夠!”
漢子這才依依不舍地起身,迷彩褲膝蓋處還沾著碎石子。他挺直著背往店裡挪步,生怕碰倒那堆寶貝彈珠,鐵塔般的身形與此刻拘謹的姿態形成滑稽的反差。路依依望著他消失在門後的背影,忽然覺得胡同裡的陽光都變得毛茸茸的,像極了某個熟悉又平常的午後。
午後的胡同浸在蜜色陽光裡,青石板路被曬得發燙,磚牆上爬滿的爬山虎葉子蔫蔫地垂著,偶爾有穿堂風掠過,才沙沙地掀起幾片葉尖。不知誰家窗台擺著的青花瓷盆裡,幾株薄荷正蓬勃地竄著新芽,淡紫色的小花穗沾著午後的露水,在風裡輕輕搖晃。轉角處的老槐樹撐開巨大的傘蓋,光斑透過枝葉的縫隙跌在地麵,像撒了一地碎金,偶爾有一兩片泛黃的葉子打著旋兒飄落,驚醒了趴在牆根打盹的狸花貓。
深灰的瓦當間,青苔正順著磚縫肆意生長,幾簇蒲公英從磚縫裡探出頭來,絨毛球似的花盤被風吹得輕輕顫動。晾衣繩橫跨在兩棟老屋之間,褪色的碎花襯衫與藍布工裝褲隨風晃悠,不知是誰家的竹籃裡曬著陳皮,辛香混著陽光的味道彌漫在空氣裡。遠處傳來“磨剪子嘞——戧菜刀——”的吆喝聲,尾音拖著長長的顫調,被午後的熱氣熏得懶洋洋的。
路依依踩著光斑往前走,忽見一隻繡眼鳥停在矮牆上,羽毛呈淺褐色,眼周一圈白色絨毛像精心描繪的妝容。它歪著小腦袋,黑豆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路依依,尾羽輕輕翹起,仿佛在打量這個闖入胡同的陌生人。風掀起牆根的落葉,它受驚般撲棱棱飛起來,卻又很快落在不遠處的電線杆上,繼續歪著頭看她,嘰嘰喳喳叫了兩聲,像是在跟她打招呼。
機場大廳的中央空調嗡嗡作響,混著此起彼伏的登機廣播,織成一片喧鬨的背景音。楚子航戴著黑色棒球帽,帽簷壓得很低,寬鬆的灰色連帽衫裹住挺拔的身形,刻意將行李箱拉杆拉得老長,試圖融入人群。身旁的夏彌穿著鵝黃色碎花連衣裙,帆布包上掛著的小熊貓玩偶隨著步伐輕輕晃動,紮成低馬尾的發絲在頸後若隱若現,像個標準的大學生遊客。
可即便如此,兩人走過時,仍有不少目光黏在他們身上。拖著嬰兒車的年輕媽媽忍不住回頭張望,正在候機的商務人士摘下墨鏡打量,就連低頭玩手機的少年也偷瞄幾眼後,悄悄把手機鏡頭對準他們。
“師兄,師兄,那邊有賣冷飲欸,你想喝什麼呢?”夏彌突然拽了拽楚子航的衣角,指尖指向遠處亮著招牌的飲品店。她杏眼亮晶晶的,嘴角漾起甜美的笑。楚子航微微側頭,喉結動了動:“我喝水就好。”他的視線掃過熙熙攘攘的人群,目光掠過推著餐車的工作人員、抱著鮮花的接機者、聚在一起自拍的旅行團,總覺得哪裡透著股異樣,像是平靜湖麵下藏著暗湧,可當他試圖捕捉那絲不對勁時,又仿佛什麼都沒發生。
夏彌蹦蹦跳跳地跑去買飲料,沒過多久,竟和一位金發碧眼的外國遊客攀談起來。兩人相視而笑,夏彌還朝楚子航的方向指了指。外國遊客瞬間挺直腰板,眼神中滿是敬畏,鄭重其事地向楚子航揮手致意,隨後才小跑著跟上自己的旅行團。
夏彌踩著帆布鞋小跑回來,發梢沾著機場冷飲區的涼氣,臂彎裡牢牢夾著紅罐王老吉,拉環處凝著細小的水珠。她先將礦泉水瓶在掌心轉了半圈,利落地擰開瓶蓋,遞到楚子航手中,“師兄喝水。”她歪頭笑,發尾的碎鑽發卡閃過微光,湊近了些。
“飛機上有沒有覺得哪裡不對?”她的聲音壓得極低,混著遠處安檢儀的嗡鳴,像片羽毛輕輕落在楚子航耳側。他們的距離那麼近,他甚至能聞到少女身上若有若無的雪鬆香。
楚子航的手指下意識收緊,礦泉水瓶身發出細微的聲響,“我在用電腦看學院給的資料,沒有注意,飛機上怎麼了?”
“師兄,下次還是拿出十分之一的注意力觀察一下周圍吧。”夏彌指了指剛剛和她交談的外國遊客,“和我們同一航班的,全是混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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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子航瞳孔微縮:“難道他們是……”
夏彌拉開了拉環,用吸管吸了一口冰冰涼涼的王老吉:“恐怕都是看到那個消息趕過來的。”
“感覺他們不靠譜對吧?”楚子航剛啟唇,喉間的震動還未化作字句,夏彌已像隻靈活的雀鳥般搶過話頭。他微微一怔,指節摩挲著礦泉水瓶身的動作頓了頓,最終將未出口的話語咽回腹中,喉結滾動著輕緩點頭,帽簷下的目光卻依舊銳利如鷹,掃過熙攘的候機人群。
夏彌晃了晃空掉的王老吉罐子,她歪著頭,發梢的碎鑽發卡隨著動作輕輕搖晃,“說不定隻是想湊個熱鬨呢?”她眉眼彎彎,語調輕快得像是在討論今晚的電影,“或者真打算在這兒好好旅個遊?畢竟這裡真的是個旅遊的好地方,誰能說準呢?“
楚子航望著電子屏上不斷跳動的航班信息,帽簷下的眼神凝重如鉛,“恐怕還有更多混血種正往這裡趕。”他頓了頓,喉結滾動,“這麼多這麼多人,希望不要出什麼亂子……”
吸管在金屬罐碰撞的聲響戛然而止,夏彌看向楚子航,發梢的碎鑽發卡隨著動作微微閃爍,眼底卻蒙上一層憂慮。“我家就在這裡。”她的聲音不自覺放輕,“希望這次事情早點結束,最好隻是虛驚一場,什麼事都沒有。”
遠處穿製服的機場工作人員站在指示牌下,目光若有若無地掃過楚子航和夏彌的方向。這時,一位頭發花白的阿姨攥著登機牌蹣跚走來,“小夥子,請問e12登機口怎麼走啊?”她眯著眼,老花鏡滑到鼻尖。工作人員立刻露出標準的八顆牙微笑,彎腰為老人指明方向,骨節分明的手指在空中劃出清晰的弧線:“您順著這條通道直走,過了免稅店左轉就能看到指示牌。”阿姨連聲道謝,順著他指的路慢慢走遠。
換班的工作人員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半是調侃半是疲憊:“你這服務態度,精神頭比喝了咖啡還好。我倒休了兩天,還是覺得渾身不得勁兒。”他壓低聲音,墨鏡後的眼神警惕,“真希望那些‘特殊的客人’能安分點,彆給咱們找不痛快。”“等上頭把事兒解決了,咱們就能撤了。”
被搭肩的工作人員笑著摘下白手套,:“正式員工得長期紮根這兒,咱們這些‘臨時工’,累點也值當了。”
“哼,不見得。”換班者扯了扯大簷帽,又整理了一下領口,“你去休息吧。”
“嗯”那名工作人員將眉眼藏進陰影裡,語氣尋常,卻在轉身時,刻意將帽簷壓低至遮住半張臉,他擺擺手,轉身往員工通道走去。留下的工作人員望著他的背影,又低頭看向大廳裡談笑的旅客,喉結微動,對講機在腰間傳來電流般的雜音——作為混血種臨時雇員,他們的職責就是讓每一個踏入北京的“同類”,都像普通遊客般安分守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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