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句“回首一場空”的餘韻,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漾開的最後一圈漣漪,在空曠寂寥的和室裡緩緩消散。紙燈籠的光暈溫柔地籠罩著一切,將風間琉璃那華美如神隻又脆弱如琉璃的身影定格成一幅靜止的畫卷。
靜默隻持續了短短一瞬。
那背對電梯的身影,終於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非人的優雅韻律,轉了過來。
沒有言語。他隻是微微側首,目光如同實質般穿透朦朧的光線,精準地落在了那個踏入他領域的身影上。那張足以顛倒眾生的臉上,沒有任何意外或驚訝的表情,隻有一種洞悉一切的、近乎虛無的平靜。薄唇輕啟,吐出兩個字,聲音如同冰玉相擊,清冷得不帶一絲煙火氣:
“來了。”
站在和室邊緣的男孩嘴角那標誌性的、慵懶又帶著點“小惡魔”意味的笑容再次浮現。他沒有回應風間琉璃的招呼,而是抬起雙手,非常隨意地、甚至帶著點敷衍意味地,輕輕鼓了兩下掌。
掌聲落下,男孩的手隨意地插回兜裡,指尖夾著一張小小的、邊緣似乎有些磨損的卡片。他看也沒看,手腕隻是極其隨意地一抖。
那張卡片旋轉著,劃出一道微弱的弧線,不偏不倚地滑過潔淨的榻榻米,精準地停在了案幾的邊緣。風間琉璃的目光,如同被無形的絲線牽引,落在那張卡片上。僅僅是一瞥,他就確定了那是他親手製作的名片。材質特殊,紋理獨特,上麵沒有任何頭銜和名字,隻有一個用特殊墨料繪製的、極其繁複的、代表著“風間琉璃”的暗紋。這張名片,他給出去過的人,隻有一個。
他的目光從名片上移開,再次投向男孩。這一次,那審視的目光變得更加銳利,仿佛要穿透眼前這年輕清秀的皮囊,看清其下隱藏的真實。樣貌……確實有幾分相似。但氣質,眼神,靈魂深處散發出的那種的“味道”……截然不同。這是兩個不一樣的人。
男孩似乎完全不在意風間琉璃那洞穿靈魂般的審視。他像是走進了自家客廳,邁著隨意的步子,溜溜達達地走到那張紫檀木案幾旁。案幾上,放著一套極其考究的素白瓷酒具,旁邊是一瓶打開的清酒。
他伸出兩根手指,拈起那隻小巧的素白酒杯,湊到鼻尖,極其敷衍地嗅了嗅。隨即,他那清秀的眉頭就微微蹙了起來,臉上毫不掩飾地流露出一種近乎孩子氣的嫌棄。
“嘖,”他發出一聲輕嗤,隨手將酒杯像丟垃圾一樣放回案幾,杯底與桌麵碰撞發出一聲輕響,“日本的清酒……還是太淡了。”語氣裡的鄙夷,如同在評價一杯白開水。
風間琉璃依舊端坐著,寬大的華美袖袍紋絲不動。他看著男孩那毫不掩飾的嫌棄動作,臉上那近乎虛無的平靜終於被一絲極淡、卻足以顛倒眾生的笑意打破。那笑意妖異而冰冷,如同雪地裡綻放的罌粟。
“淡?”風間琉璃的聲音依舊清冷空靈,卻帶上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蠱惑,“我這裡……還有更‘刺激’的酒。要試試嗎?”
男孩聞言,像是聽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忽然笑了起來。那笑聲清朗,帶著少年人的氣息,卻莫名地透著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他走到風間琉璃身側不遠的地方,並沒有坐下,而是微微俯身,雙手撐在膝蓋上,目光平視著這位絕代妖嬈的歌舞伎大師。
“更刺激的酒?”男孩嘴角勾起一個充滿挑釁和玩味的弧度,眼神亮得驚人,如同盯上獵物的猛獸,“不需要。”
他直起身,環顧了一下這極致奢華又極致空寂的和室,目光仿佛穿透牆壁,看到了樓下那依舊喧囂的賭場,語氣陡然變得如同出鞘的利刃,帶著毫不掩飾的亢奮與渴望:
“我來這裡,本身就是尋求刺激的。”他頓了頓,目光重新鎖定風間琉璃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一字一句,清晰地宣告:
“可惜啊,下麵那些賭局……就像兌了水的酒,完全無法滿足我。”
男孩那句“下麵那些賭局……就像兌了水的酒,完全無法滿足我”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風間琉璃那雙空靈淡漠、映照著寂寥宇宙的眼眸中,終於激起了一絲真正的漣漪。那抹近乎虛無的平靜被一種更深沉、更妖異的好奇所取代。
“哦?”風間琉璃的唇邊勾起一絲顛倒眾生的弧度,聲音依舊清冷,卻帶上了一絲慵懶的興味,如同沉睡的毒蛇被驚醒,“那麼……你想要的賭局,是什麼樣的?”他寬大的袖袍紋絲未動,整個人卻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活力,那雙眼睛如同深不見底的寒潭,鎖定了男孩。
男孩站在案幾旁,沐浴在紙燈籠柔和的光暈下,清秀的臉上那抹“小惡魔”般的笑容愈發燦爛,帶著一種孩童般的天真與殘忍。他伸出食指,輕輕搖了搖。
“賭錢?”他嗤笑一聲,語氣裡的鄙夷毫不掩飾,“太無聊了。一堆紙片換來換去,像小孩子過家家。”他身體微微前傾,雙手撐在紫檀木案幾上,目光灼灼地盯著風間琉璃,那雙明亮的眼睛裡燃燒著一種近乎狂熱的興奮,“真正的刺激,賭的應該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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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風間琉璃的眉梢極其細微地挑了一下,聲音裡聽不出情緒,如同在複述一個平常的詞彙。
“對!命!”男孩的語調陡然拔高,帶著一種宣告般的亢奮,“一條命,夠刺激嗎?或許吧。但那還不夠大!”他猛地直起身,張開雙臂,仿佛要擁抱整個空間,整個大阪,乃至整個世界,臉上是一種近乎癲狂的、對宏大敘事的渴望,“真正的豪賭,還得是一場……戰爭!”
“戰爭?”風間琉璃終於笑了出來。那笑聲如同冰珠滾落玉盤,清脆悅耳,卻透著一種深入骨髓的妖異和了然。他緩緩站起身,華美繁複的戲服隨著動作流淌著夢幻的光澤,寬大的袖袍垂落。他踱步到男孩麵前,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他微微低頭,那張絕美的臉龐靠近男孩,吐氣如蘭,帶著致命的誘惑和冰冷的審視:“那麼……你想要什麼樣的戰爭?”
男孩麵對這迫近的絕世容顏和無形威壓,非但沒有退縮,反而笑得更加肆意。他同樣微微前傾,幾乎與風間琉璃鼻尖相對,眼神裡的火焰燃燒得更加熾烈,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
“戰爭?”他拖長了音調,隨即露出一個狡黠到極點的笑容,“早就開始了啊。”
風間琉璃眼中那妖異的笑意瞬間凝固,化為一絲真正的錯愕和冰冷的警惕。戰爭……已經開始?
男孩沒有給他更多思考的時間。他忽然伸出一根手指,極其隨意地蘸了一下案幾上那杯被他嫌棄的清酒。冰涼的酒液沾染在他白皙的指尖。
然後,在風間琉璃銳利如刀的注視下,男孩俯身,就用那根蘸著清酒的手指,在光滑如鏡的紫檀木案幾上,緩慢而清晰地——寫下了兩個詞。
第一個詞:蛇歧。
第二個詞:鬼。
清酒的痕跡在深色的案幾上留下濕潤的印跡,“蛇歧……鬼……”風間琉璃低聲念出這兩個字,所有線索瞬間串聯!
蛇歧八家!猛鬼眾!
長久以來盤踞在日本陰影下的雙生子,流淌著同樣血脈卻誓死相爭的死敵!表麵的平靜下,暗流早已洶湧澎湃。卡塞爾學院的介入……如同投入死水中的巨石!橘政宗那個老狐狸……他幾乎能聽到對方在家族會議上,用那沉穩而充滿煽動性的聲音說出那句話:
“是時候用一次戰爭來徹底終結猛鬼眾了!”
是的!如果他是橘政宗,也必然如此!這場戰爭,根本無需他風間琉璃去“想要”,它早已在醞釀,在發酵,隻差一個引爆點!而這個引爆點……似乎已經迫在眉睫!
風間琉璃猛地抬頭,:“所以……你是想押注到‘鬼’這一邊?”他指的是猛鬼眾。這是最直接的猜測,這個神秘的男孩,畢竟他是來到這裡尋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