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稚生坐在寬大的黑檀木辦公桌後,窗外是東京繁華的夜景。源氏重工大廈如同漆黑的利劍直插雲霄,而他就坐在這把劍最鋒利的尖端。
敲門聲響起時他正擦拭蜘蛛切。刀身映出他冷峻的眉眼,以及窗外淅淅瀝瀝的冷雨。
“進來。”他說。
矢吹櫻推門而入,手中捧著一個深紫色的木匣。她的腳步比平時更快半分,源稚生注意到了。
“剛剛送到的,”櫻將木匣放在桌上,“直接送到了前台,指名呈給執行局局長。”
木匣是上好的紫檀木所製,表麵用金粉描繪著繁複的蔓藤花紋,卻隱約透著一股焚香與血液混合的奇異氣息。源稚生的手指撫過匣蓋,觸感冰涼。
他示意櫻退後,自己用指尖挑開銅扣。匣蓋緩緩開啟,沒有預想中的機關或毒霧,隻有一張素白的紙靜靜躺在猩紅絲綢襯底上。
紙是手工製作的唐紙,邊緣帶著細碎的金箔。上麵的字跡挺拔如刀,用的是最傳統的毛筆書寫:
“敬啟者:
久疏問候,誠惶誠恐。
前蒙貴家厚誼,蒞臨極樂館,蓬蓽生輝,感荷高情,迄今未敢或忘。
今不揣冒昧,擬於三日後酉時詣訪源氏重工,略備薄禮,聊表謝忱。
惟盼撥冗一見,再聆雅教。
猛鬼眾·龍王敬上”
源稚生的目光落在落款處,“龍王”二字是那麼刺眼,那筆跡工整挺拔,鋒芒暗藏。起筆時的頓挫,轉折時的力道,甚至那些筆畫間幾乎難以察覺的細微顫抖…都太過熟悉。熟悉得讓他胸腔深處泛起一陣冰冷的刺痛。
他閉上眼,幾乎能看見許多年前,那個瘦弱的少年跪坐在昏暗的燈下,握著一支劣質的毛筆,在粗糙的紙上一筆一劃地臨摹著他的字跡。
“哥哥的字真好看,”少年抬起頭,眼睛亮晶晶的,“我要練得和哥哥一模一樣。”
源稚生猛地睜開眼,將回憶掐斷。“櫻,”他的聲音比平時低沉了幾分,“請龍馬家主、犬山家主、風魔家主立刻來見我。立刻。”
“是。”櫻無聲地退下。
源稚生獨自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雨幕中的東京變得模糊而扭曲,如同他此刻的心緒。他點燃一支柔和七星,深吸了一口,試圖用尼古丁壓下那不合時宜的聯想。他需要知道那一夜極樂館究竟發生了什麼,每一個細節。
三位家主很快到來。
“諸位請坐。”源稚生轉過身,沒有寒暄,直接將那紫檀木匣推向桌案前方。“這件事,需要聽聽你們親口所述。”
三位家主的視線落在那個拜帖上,臉色瞬間都凝重起來。極樂館之夜,對蛇歧八家而言並非一次值得誇耀的勝利,儘管他們最終將那銷金窟焚毀。
“關於極樂館,關於那位‘龍王’,”源稚生的目光掃過三人,“我要知道一切細節。尤其是…你們親眼所見的。”
三位家主的目光在空中短暫交彙,彼此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凝重與一絲難以言喻的……屈辱。極樂館那一夜,對於高高在上的蛇歧八家而言,絕非一次光彩的行動。但最終他們還是將那晚的細節都悉數告知源稚生。
他沒有打斷,隻是聽著,直到最後一位家主風魔小太郎的話音落下,源稚生才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他的聲音出乎意料地平穩,甚至聽不出一絲波瀾,仿佛剛才所聞不過是一次尋常的行動彙報,“感謝諸位。請回吧,按照源氏重工的防禦預案進行準備。”
三位家主躬身行禮,無聲地退出了辦公室厚重的木門。
當門扉徹底合攏,將外界隔絕的瞬間,源稚生一直挺直的肩背似乎微微鬆動了一下。他緩緩抬起一直按在刀柄上的右手,攤開。
掌心赫然是四道深陷的、月牙形的指甲掐痕,幾乎要滲出血來。
一直靜立一旁的矢吹櫻無聲地上前一步。她什麼也沒問,隻是輕聲開口,聲音如同幽蘭吐息:“少主,您的手……請允許我為您處理一下,或者,至少讓我幫您放鬆一下肩頸。您太緊繃了。”
源稚生沉默地看著自己掌心的傷痕,片刻後,有些疲憊地合上手掌。
“……有勞你了,櫻。”他低聲道,聲音裡透出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沙啞。
他向後靠在椅背上,閉上雙眼。櫻冰涼而力道恰到好處的手指輕柔地按上他的太陽穴,而後是緊繃的肩頸肌肉。專業的按摩技巧試圖化解那鐵一般的僵硬,但源稚生眉宇間的刻痕卻並未舒展。
無數的碎片在他腦中盤旋,拚湊出一個他絕不願相信的、鬼魅般的輪廓。
在櫻輕柔的按摩中,他忽然開口,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心。
“稍後……替我聯係大家長橘政宗)的病房。”他頓了頓,補充道,“有些事,我必須親自向他請教。”
即使那位如父親般的老人正在病中,有些深埋於過去的疑問,或許隻有他才能給出答案。
病房裡彌漫著消毒水與淡淡草藥的混合氣息,寂靜無聲,隻有醫療儀器規律而低沉的滴答聲。橘政宗半靠在病床上,臉色蒼白,呼吸略顯綿長,但眼神卻依舊清明,甚至帶著一絲早已料到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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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稚生剛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坐下,還未開口,橘政宗便微微側過頭,目光溫和地落在他身上。
“是為了那位‘龍王’的事而來吧?”橘政宗的聲音有些虛弱,卻清晰地傳入源稚生耳中。
源稚生微微一怔,隨即點了點頭:“是的,大家長。”
橘政宗輕輕歎了口氣,視線轉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仿佛在回憶什麼。“那天晚上發生的事……作為遠程指揮,我也看到了。”他緩緩道,“確實,讓我也想起了一些舊事,想起了一個……不該再出現的人。”
源稚生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了。
橘政宗繼續說著,語氣帶著長輩特有的謹慎與愛護:“我心中也有些猜測,但……稚生啊,那終究隻是猜測,還沒有確切的證據。而且,那個名字……”他停頓了一下,目光轉回源稚生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擔憂,“對你而言,那是心底最深的傷。貿然提起,我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