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步前進,都仿佛踩碎了一層自我保護的壁壘,將血淋淋的真相徹底暴露出來。
長廊似乎沒有儘頭,而懲罰是讓他將這蝕骨之痛重新完整地經曆一遍。
他看到了北京那間老舊的小屋。幻象中的他獨自坐在那裡,空氣中仿佛還殘留著那個女孩生活過的氣息。他沉默地坐著,手裡或許拿著她留下的什麼小東西,目光沒有焦點地落在虛空中的某一點。那不是一個戰士該有的表情,那裡麵藏著一種極深的、幾乎凝固了的倦怠與懷念。那不是嚎啕大哭的悲傷,而是一種更沉默、更持久的東西,像水底的暗礁,永不露出水麵,卻始終存在。
他還看到了許多個“之後”的不經意瞬間。
可能是某個黃昏,夕陽的光線以某個熟悉的角度穿過窗戶,在地板上拉出長長的影子,他會有一瞬間的晃神。可能是聽到某段旋律,路過某家冰淇淋店,甚至是空氣中突然飄來的一絲若有似無的、類似她發梢味道的清香。
這些瞬間短暫得幾乎捕捉不到,總是在他意識到之前就已發生,又在他試圖抓住之前悄然溜走。它們像細小的針,不帶來撕裂般的劇痛,隻留下一點綿長而深刻的酸澀,緩慢地滲透進時間的縫隙裡。
這些幻象沒有聲音,沒有觸感,隻有畫麵靜靜地流淌,卻比之前任何血腥激烈的場景都更具穿透力。因為它們揭示的不是一場過去的悲劇,而是一種持續的狀態——一種融入了日常的、無聲的思念。它證明那個女孩的存在和消失,早已成為他生命中無法剝離的一部分,如同呼吸般自然,也如同呼吸般不可或缺,且時刻提醒著那份缺失。
確實,有一瞬間的動容掠過楚子航的心頭,像冰麵上細微的裂痕。那是對那份缺失最本能的共鳴。
但就在這情感的潮水即將觸及底線之時,一個冰冷而堅實的事實如同礁石般浮現而出,牢牢錨定了他的意識——在這個世界裡,他並沒有殺死夏彌。
那個女孩還好好的活著。她或許正以某種方式存在於某個地方,而不是永遠凝固在北京地鐵深處那慘烈的結局裡。這些記憶不過是來自另一個時間線,另一個現實。
動容的神色迅速從他臉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冷硬、更加清晰的決心。黃金瞳中的火焰不再因情緒的波動而搖曳,反而凝固成一種極致專注、近乎冷酷的光芒。
終於,在長廊仿佛無窮儘的延伸中,他聽見了——
穿透雨幕和幻象的、沉悶如雷的戰馬嘶吼!
緊接著,一道慘白刺目的閃電光芒,並非來自窗外暴雨的天空,而是從長廊的前方迸發出來,瞬間照亮了幽深的通道,也將他冷硬的麵容映得一片煞白。
他知道,快到終點了。
長廊的儘頭,景象豁然開朗,卻又猛地收縮回一個他刻骨銘心的場景——
那條改變了他人生的高架橋!雨水以幾乎相同的角度潑灑下來,砸在瀝青路麵上,濺起冰冷的水花。遠處是那片熟悉的、無法驅散的濃霧,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和聲音。
然而,場景的核心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顛覆,並且布滿了激烈戰鬥後的殘酷痕跡。
瀝青路麵不再平整,巨大的坑窪和蛛網般的裂痕四處蔓延,仿佛被巨人的重錘反複轟擊。橋邊的金屬護欄扭曲斷裂,像是被無形的手粗暴地撕開、揉碎。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奇異的氣味,混合著雨水的濕冷、臭氧的焦糊味,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凜冽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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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如同夢魘般籠罩他整個少年時代、代表著絕對力量與絕望的神王奧丁,已經消失了。沒有屍體,沒有碎片,但他曾經站立的位置,空間呈現出一種不自然的扭曲和虛無處,仿佛那裡的現實被硬生生挖走了一塊,連雨水都無法正常落入那片區域,隻在邊緣激起一圈圈詭異的漣漪。
奧丁的坐騎,那匹神駿非凡的八足天馬斯萊普尼斯,此刻正以一種極其慘烈的方式倒在雨水中。它雄偉的身軀上,四條腿竟被某種恐怖的力量物理性地打斷、撕扯開來,斷裂處呈現出不規則的破碎狀,暗金色的血液從傷口汩汩流出,又被無儘的雨水衝刷稀釋。它尚未完全死去,巨大的身軀偶爾抽搐一下,發出微弱而不甘的哀鳴,但已然徹底失去了作為神騎的威嚴與力量。
而在這破碎的神話造物和滿目瘡痍的戰場旁邊,那輛熟悉的、也增添了新傷口的邁巴赫車頂上,坐著一個男孩。
男孩背對著楚子航來的方向,晃蕩著雙腿,手裡隨意地把玩著一張冰冷詭異的金屬麵具——那是奧丁的麵具。他仿佛拿著一個剛剛到手的新奇玩具,完全無視了腳下神騎的慘狀、周圍的暴雨以及這片剛剛經曆神戰毀滅的戰場。
然後,男孩仰起頭,對著電閃雷鳴的暴風雨天空,放聲歌唱。
歌聲穿透雨幕,竟是那樣歡快甚至帶著幾分童稚的旋律,是那首老舊的民歌《踏浪》。
“小小的一片雲呀,慢慢地走過來~
請你們歇歇腳呀,暫時停下來~
山上的山花兒開呀,我才到山上來~
原來嘛你也是上山,看那山花開~”
清脆歡快的歌聲與這血腥、破碎、如同末日般的場景形成了極度荒謬而諷刺的對比。那歌聲裡聽不出絲毫的緊張、恐懼或悲傷,隻有一種近乎沒心沒肺的暢快和愉悅,仿佛他剛剛不是參與了一場弑神的戰鬥,而隻是完成了一場輕鬆愉快的遊戲。
楚子航的黃金瞳死死盯住那個男孩的背影、被他隨意玩弄的奧丁麵具、以及周圍那片昭示著奧丁“消失”的扭曲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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