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在薄荷葉上滾成圓珠子,被第一縷陽光照得透亮,像撒了滿地的碎玻璃。王師傅正把麻袋往越野車鬥裡搬,粗麻蹭過我的手背,帶出細密的癢意。袋裡的燕麥種“沙沙”響,混著蘇護士長新割的薄荷捆子——葉片上還沾著露水,在車廂裡蒸騰出清清爽爽的香,像把冰鎮過的薄荷糖塞進了悶熱的鐵皮。
“跟東風崖說,咱這薄荷芽壯實,換兩袋土豆種不過分,”王師傅用圍裙擦汗,麵粉在晨光裡飄成小星點,落在他鬢角的白霜上,“要是有多餘的紅薯苗,多給咱捎幾棵,張婆婆念叨好幾天了。”他指節敲了敲麻袋,“這裡頭還有去年窖裡存的燕麥,能給娃們磨糊糊喝。”
沈硯蹲在車旁換輪胎,扳手擰在鏽跡斑斑的螺絲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較勁聲。他胳膊上的繃帶早拆了,淺粉的疤痕在晨光裡泛著光,像條細細的銀帶。“李叔說東風崖那段盤山路被數據流蝕空了,”他直起身拍掉手上的泥,掌心的紋路裡還嵌著黑土,“得繞山走,多花兩小時,中午才能到。”車鬥裡的鐵皮箱晃了晃,小林準備的醫療包露出個角,蘇護士長塞的薄荷藥膏擠在角落,鋁管上印著基地老藥房的標簽——是去年她親手貼的。
星隕劍斜靠在駕駛座旁,劍身的銀光映著車窗外新搭的木籬笆。籬笆上纏著薄荷藤,是昨天小宇和小石頭牽的,嫩莖上的絨毛還掛著露水,正拚命往高處竄,想夠到籬笆頂的陽光。舊友的意識碎片順著劍鞘往上爬,在晨光裡凝成細亮的線,纏著片剛展開的薄荷葉落在種子袋上,像給粗麻麻袋係了個銀綠相間的結。
“出發咯!”老張扳動方向盤,車喇叭“嘀嘀”叫了兩聲,驚飛了籬笆上的麻雀。小宇扒著後座車窗朝我們揮手,手裡舉著用草葉編的小兔子——是小林教他編的,葉片邊緣還沾著露水,風一吹就晃悠,像隻真兔子在蹦。張婆婆站在木屋門口,藍布衫被風吹得貼在身上,布包裡的薄荷籽晃出兩粒,落在新翻的黑土裡,瞬間紮下白生生的根須,快得像在跟我們賽跑。
繞山路時,越野車碾過碎石,發出“咯噔咯噔”的響,像有串小石子在車廂裡跳踢踏舞。沈硯突然指著窗外:“看那兒!”崖壁的裂縫裡冒出叢野山椒,紫瑩瑩的果子掛在枝頭,被風推得左搖右晃,像串迷你燈籠。“這玩意兒醃鹹菜香,”他眼裡亮了亮,指節叩了叩車窗,“回去摘點種在菜畦邊,能當籬笆。”星隕劍突然輕顫,舊友的意識碎片順著半開的車窗飄出去,在山椒葉上打了個旋,像用銀線在葉子上係了個記號。
東風崖的幸存者早在山口等著了。領頭的李大叔舉著藤編筐,筐裡的土豆滾得圓滾滾,沾著新鮮的黑泥,被陽光一照黃澄澄的,像堆小太陽。“可算盼來你們了!”他嗓門比老張還亮,蒲扇似的手握著我的手使勁搖,掌心的繭子蹭得我指節發麻,“薄荷芽在通訊器裡瞅著就精神,咱這土豆種保證出芽率高,去年種的收了三大窖!”
交換種子時,孩子們圍著土豆筐打轉。小石頭用晶核碎片從東風崖的孩子手裡換了個陶哨,吹起來“嗚嗚”響,驚得崖邊的野鴿子撲棱棱飛,翅膀帶起的風掀動了小林的醫療包,滾出片創可貼——上麵印著小熊圖案,是基地沒被毀時進的貨。她蹲在地上給孩子們貼膝蓋,那裡都帶著爬山磨的紅痕,醫療包敞著,薄荷藥膏的清香漫開來,混著土豆的土腥味,竟像碗加了薄荷的土豆湯,格外好聞。
李大叔領我們去看菜田,新開墾的土地黑油油的,攥在手裡能捏出泥團。壟上插著小木牌,用紅漆寫著“土豆”“南瓜”“蕎麥”,字跡歪歪扭扭,是孩子們寫的。“這片地以前被數據流蝕得結硬塊,”他捏起把土,碎粒從指縫漏下去,“後來撒了咱用草木灰配的中和劑,慢慢就變肥了,你看這土——”他撚開泥塊,裡麵纏著細密的根須,“都是好兆頭。”田埂邊的蒲公英被風吹散,絨毛打著旋兒落在土裡,有朵飄到星隕劍上,被銀光裹著化作細小的光塵,順著劍紋鑽進劍柄的縫隙。
回程時,車鬥裡的土豆種堆得冒尖,薄荷捆子壓在上麵,綠葉子從縫隙裡鑽出來,像隻隻小手在抓陽光。沈硯突然踩了刹車:“停一下。”他指著路邊的石縫——那裡有株野豌豆,紫花正開得旺,根須順著岩石的紋路往深處紮,像群使勁鑽的小蛇。“挖回去種籬笆下,”他掏出工兵鏟,刃口碰在石頭上“叮”地響,火星濺在花瓣上,“能當綠肥,嫩豆莢還能給娃們當零嘴。”
星隕劍的銀光漫過石縫時,野豌豆的根須突然長得飛快,纏上工兵鏟的木柄,像在撒嬌似的不肯放。舊友的意識碎片在花叢裡閃了閃,像粒掉在花瓣上的星子——果然在旁邊的岩洞裡,我們找到好幾叢躲著的豆苗,都帶著鼓鼓的豆莢,碰一下就“啪”地裂開,滾出圓滾滾的綠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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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基地飄著土豆的甜香。王師傅在新搭的灶台前忙,鐵鍋鏟“當當”敲著鍋沿,把東風崖換來的土豆切成塊,和薄荷碎一起燉。蒸汽裹著香味撲在人臉上,小宇和小石頭蹲在灶台邊,眼睛瞪得溜圓,鼻尖上沾著麵粉——是王師傅剛才撒的。孩子們蹲在菜畦邊,把換來的種子撒進土裡,小宇用樹枝在每個坑邊畫星星,說這樣能長得像星隕劍一樣壯,小石頭就跟著畫,兩個孩子的星星歪歪扭扭擠在一起,像對孿生兄弟。
我和沈硯給籬笆上的薄荷藤澆水,井水順著葉片往下淌,在泥土裡彙成細小的溪流。蘇護士長和小林在翻地,鋤頭“哢”地碰到硬東西,挖出來一看,是片星隕劍的光塵凝成的薄片,半透明的,像塊碎玻璃,正裹著粒土豆種發了芽。“這是最好的肥料。”蘇護士長把薄片埋進土裡,指尖沾著的泥落在芽尖,竟催出片嫩黃的新葉,卷著像隻小拳頭。
通訊塔突然“嗡嗡”響起來,李研究員舉著設備跑過來,眼鏡滑到鼻尖也顧不上扶,電線在他身後拖出條蛇形:“是南風坳的信號!他們說有大片稻田,問我們要不要稻種!還說有會編竹器的老手藝人,能給菜畦編籬笆!”老張正往菜畦邊搬石頭壘田埂,聞言直起腰笑,汗水順著下巴滴在石頭上:“咱這薄荷芽可成硬通貨了!明天就去換稻種!”
夜深時,我坐在青石板上,看星隕劍的銀光漫過新翻的土地。那些撒下去的種子正在土裡使勁,薄荷的根須纏著土豆的塊莖,豌豆的藤蔓繞著籬笆往上爬,在月光下織成張綠色的網。舊友的意識碎片順著光網流動,落在每株幼苗的根上,像滴進土裡的星光,催得嫩芽“咯吱咯吱”往上長。
沈硯端來兩碗土豆湯,陶碗邊沾著薄荷綠。“明天去南風坳換稻種,”他吹了吹湯麵的熱氣,白氣在月光裡散開,“李叔說那邊的稻田靠著山泉,水甜得很,種出來的米肯定香。”湯裡的土豆塊粉粉的,混著薄荷的清涼,滑進喉嚨時,像吞下了口帶著草木香的晚風,連骨頭縫裡都透著舒坦。
遠處的菜畦裡,新種的種子在月光下冒出嫩芽,嫩得能掐出水。我知道,這些埋進土裡的不隻是種子,是希望,是家的模樣,是我們用雙手重新織就的生活。而星隕劍的銀光,會像永不落山的太陽,陪著每顆種子發芽、開花、結果,直到這片土地,重新長滿讓人心安的煙火氣——籬笆上爬滿豌豆花,菜畦裡結滿土豆,孩子們追著蝴蝶跑,王師傅的灶台永遠飄著粥香。
籬笆上的豌豆花突然開了朵,在夜裡泛著淡淡的紫。舊友的意識碎片落在花瓣上,凝成顆細小的露珠,順著花莖滾進土裡——那裡,一粒新撒的土豆種,正悄悄脹破種皮,露出白白的芽,像隻小手,正使勁往陽光的方向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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