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音敖包軍鎮和美岱召軍鎮的百姓們都傳說,日月同輝,這是吉祥殊勝的天象,一定有極其尊貴的人踏上了蒙古草原。
小男孩眼睛裡射出黑炭一樣的光芒。一身精神,聚乎兩目,人的眼睛會散發一種能量。有的人眼睛你看久了,會覺得像湖水一樣,雖純淨,但卻深邃得可怕,小男孩的眼睛就是這樣一雙眼睛。
帝賀高懸的心至此方才落下,凝視著虛弱卻幸福的朵顏,眼眸中儘是深情。
然而,無人能夠預料,此時的幸福竟是這般短暫!?
分娩後的朵顏突發血崩,現場的穩婆和郎中使儘渾身解數,亦無法止住那洶湧的鮮血,朵顏須臾間便陷入了休克之態。
(小產或分娩所致的血崩,通常毫無征兆,猝然而至。陰道大量出血乃是最為典型的症狀,或伴有疼痛、頭暈、乏力、昏迷等症狀。)
幸而明月長老當機立斷,以點穴之法封住相關穴位,方暫時止住出血,又以內力助朵顏恢複神智。繼而讓帝賀入內,告知其訣彆之事,言失血過多,朵顏時間無多。
怎會如此?怎會如此?怎會如此?帝賀縱內心千般追問,然時不我待,旋即衝入內室,奔至朵顏身旁,緊緊攥住朵顏之手,淚水便不由自主地簌簌而下。
“相公,我將去見我的父王母後了。看來那些噩夢是真的!你切莫悲傷!此或許便是天意。你不是曾夢到‘鐵弗狂騎’嗎,伯陽密洞之匈奴始祖夏伯陽亦以石壁賜名‘鐵弗’,咱們的孩兒就喚作‘鐵弗’吧!”朵顏恐來不及說,遂一口氣道儘。
“好,便稱我們的孩兒為‘鐵弗’,白音敖包軍鎮即為其封地。汝之部落亦由他承襲,亦名‘鐵弗部落’。除卻包綺之包氏與曹雨之曹氏二氏族,朕將母後一脈之黃煉若黃氏亦歸入其族群,以助其部落發展壯大。
同時,本王將禹羌山莊大青山分部歸屬於本王私人之部分收益亦賜予他,如此,再加上鐵礦之分成,養活十萬軍馬當無問題,必能完成你複興匈奴皇族孿鞮氏的願望。
還有,本王準備讓大青山軍部在白音敖包軍鎮和灰騰梁黃花溝之間修築‘朵顏直道’。這樣,若白音敖包軍鎮有什麼敵情,劉陽宏的禹羌鐵騎即可隨時狂奔而來,以護我們的‘鐵弗’周全。”
為使臨終之朵顏安心,帝賀亦迅速定奪。
聽到“複興匈奴皇族孿鞮氏”,朵顏露出一個慘白的微笑予以回應,她就知道帝賀懂她!
繼而,她向帝賀表示希望離世後能夠安葬於伯陽密洞的“鐵弗石壁”所在,興許那裡亦是前來轉世的山神火鳳凰的安息之所。
帝賀稍作思考,便以沉穩而溫柔的口吻告知朵顏,他提議先將其葬入甘德爾山她氏族的陵園,待帝賀百年之後,再讓鐵弗遷往帝賀陵園合葬。原因在於大青山一帶,他的力量難以確保能夠守護伯陽密洞的安全,自然也無法保證其陵寢的安穩。
不過,可以在伯陽密洞設置一座安放夫妻結發的衣冠塚。
朵顏認為帝賀所言甚是,便頷首表示同意。
帝賀當即剪下自己與朵顏的一縷發絲,而後打結置入諸葛亮呈來的錦盒內,接著將自己和朵顏的隨身衣物各一套一同放入蔡旺、胡浩傑、張飛、關羽剛抬進來的黑木棺槨之中。
在帝賀告知已遣人請莫爾古姑姑前來照顧鐵弗兒,並命曹雨尋來兩名新生的奶娘(鐵弗兒體大,恐一奶娘乳汁不足)之後,朵顏深知其體貼入微,心下稍安,遂令帝賀將其扶起,繼而緊密依偎在他懷中,她仍欲再聆聽一遍帝賀往昔專為她吟唱的情歌:“有一佳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她正是因這首情歌,才如癡如狂地研習中原文化,並鐘情於漢學,常著漢服,以至於與帝賀後來的日常稱謂也變為富有漢味的“相公娘子”。
帝賀在一字一淚的淺唱聲中,完成了生死的跨越,朵顏亦在這一字一世的情歌聲中,安然離世。她深信,愛並非局限於今生,而是跨越前世與來世的永恒。她與帝賀,定然會再度相逢。
帝賀在將朵顏裝殮後,旋即在白音敖包軍鎮宣告原朵顏部落正式更名為“鐵弗部”,承襲匈奴皇族孿鞮氏之職權與使命。正在籌建的朵顏鐵騎被正式定名為“鐵弗狂騎”,其編製可擴展至一個禹羌龍軍的規模,軍部將駐防於大青山。
鐵弗狂騎的裝備依禹羌龍軍的標準發放,新加入者皆須先到灰騰梁黃花溝鐵騎校場集訓三個月,合格者方能被錄用,同時獎勵被錄用之士兵所在家庭一頭牛五十隻羊,並免當年佃稅。
因為鐵弗的出生,帝賀大赦轄下的草原兩軍鎮,“凡諸雜戶,悉放為民。配雜之科,因之永削。”亦即,兩軍鎮今後不再有雜戶,而奴隸們則可依軍功或挖礦達到貢獻值而解放為平民。
(雜戶一稱“隸戶”,他們的社會地位乃介於奴隸與平民之間。雜戶的來源有二:一是俘虜,二是罪犯沒入官府的人戶。其中少數部民很多,少數部族一旦被征服以後,便配隸為雜戶或隸戶。)
兩鎮軍民無不歡呼雀躍,軍戶之地位於兩軍鎮獲空前之提升,尤以白音敖包之奴隸為甚,皆踴躍報名參軍,欲入“鐵弗狂騎”,以光宗耀祖。
而當日,公元前71年5月5日,飛將軍李廣之孫、司馬遷因其鳴冤而遭宮刑、被匈奴單於封為“右校王”的李陵,於其所轄之匈奴堅昆部落溘然長逝。
臨終之時,其命長子李川、次子李海為其著漢服,改頭飾發型為漢人之貌。然即便如此,其至臨終仍圓睜雙眼,此人久居匈奴,至死仍心係故土,死不瞑目。
此前不久,李陵與即將歸漢的蘇武道彆。李陵抽出胡刀,神情凝重,迎著北方刺骨的寒風,開始揮刀吟唱:“涉萬裡以度沙漠,為君將而戰匈奴。路儘絕處矢刃折,士眾滅兮名已墜。老母已逝,雖欲報恩安可歸!”
李陵逝後,匈奴勢弱,其子孫遂於原所轄堅昆部落之上獨立並創建堅昆古國。
時光流轉,歲月更迭,堅昆人與大漢的聯係始終未斷。
公元1940年,在吉爾吉斯斯坦境內,一座古老遺跡悄然浮現。此地有一座深埋地下的漢式建築,出土器物上所刻漢字,“右校王”三字清晰可辨。
經考古學家多方考證,此處確為李陵於匈奴時的居所之一,亦即李陵後人創建之堅昆古國之所在也。
此發現,令吉爾吉斯斯坦民眾深感自豪,亦使中國曆史學者感慨萬千。
悠悠千年,時光仿若跨越時空之限,李陵的傳奇再度為世人所銘記。李零《簡帛古書與學術源流》第4頁:古人言“山川而能語,葬師食無所。肺腑而能語,醫師色如土”(《相冡書》),或為此最好詮釋。
就在這一日,長安趙萍傳來消息:
霍光的小女兒霍成君,已然正式入主東宮,成為漢宣帝劉詢之新的皇後。霍家人毒殺前皇後許平君,其目的便是讓霍成君入主東宮,而今已然得償所願。
雛菊則以霍成君侍女之身份,亦入未央宮。此前,雛菊曾舍命相護,救下霍成君,自身卻身負重傷,幾近殞命。經此一事,雛菊已獲霍成君全然信任。如此,於未來打探漢廷情報,尤其是皇宮內部消息,必將大有裨益。
而此時此刻的局勢發展正如劉賀之前所預料的那樣,特彆是在許平君被毒殺之後,漢宣帝手中握有的皇權和以霍光為首的霍家勢力所掌握的實權之間的明爭暗鬥變得越來越白熱化、激烈化了。
據雛菊報告,霍家人極有可能會對漢宣帝與前皇後許平君唯一的兒子劉奭(Shì)(即後來的漢元帝)下毒手。
這兩方力量都全身心地投入到這場權力角逐之中,根本沒有多餘的精力去考慮針對金城屬國或者新夏朝發起一場規模宏大的戰爭行動。
所以說,無論是金城屬國還是新夏朝,它們都迎來了一個寶貴且難得的喘息之機,可以享受到一段相對較為平靜安穩的時光。趁著這個機會,人們也能夠集中精力和資源來好好建設自己嶄新的家園,讓這片土地煥發出勃勃生機。
【後記】
蒙古草原的匈奴,縱然有不少人馬跟北單於西遁,南單於降漢,但留在草原上的匈奴人仍然是很多的。
鐵弗部本是南匈奴的一支。鐵弗部匈奴初在新興郡北部,繼至朔方郡,後又渡黃河而西,在鄂爾多斯草原建立夏國。
目前有史書可查的,第一位活躍於曆史舞台上的人物是劉虎(其子劉務桓)。
據稱“南單於之苗裔,左賢王去卑之孫,北部帥劉猛之從子,居於新興慮虒之北。”(《魏書》卷95《鐵弗劉虎傳》)《劉虎傳》還說:“北人謂胡父鮮卑母為‘鐵弗’,因以為號。”反映鐵弗部實際上是以匈奴為主體,融合了鮮卑人群的部落。
或可考如下者:
“匈奴餘種留者,尚有十餘萬落,皆自號鮮卑。鮮卑由此漸盛。”《後漢書?鮮卑傳》
“匈奴及北單於遁逃後,餘種十餘萬落諧遼東雜處,皆自號鮮卑兵。”《魏書?鮮卑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