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亦真亦幻
阿蠻猛地驚起,茫然呆坐良久,才略複清醒,卻更茫然了。
放眼四顧,入目的是青瓦土磚的農家小院,油漆脫儘的舊木門窗,被屋簷水衝洗得光滑發亮的青石屋階······就連偏山屋牆角下並列著的一排鹽水壇子,都是那麼的熟悉!
這個令人魂牽夢縈的小院,是他的家,生他養他的地方。
怎麼回事?我不是剛從會所出來,突然就心梗了嗎?
這時候在病床上醒來才合理吧?阿蠻呆滯了,腦海一片空白。
“醒啦?”
一個蒼老的男聲在耳邊響起。
阿蠻茫然扭頭,身邊一張古拙的老臉,正饒有興致地盯著自己。
“你誰啊?”在這個極度熟悉的小院裡,看到個完全陌生的麵孔,阿蠻下意識地問道。
老臉含著笑,意味深長地盯著阿蠻的雙眼,並不急著回答。
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在阿蠻心底湧起。
老頭兒須發花白,飄忽的長袍不新不古,即便是坐著,也看得出來身量頗高。一根木雕手杖斜靠在石桌邊,一個青布包袱擱在條凳的另一頭,都是這老頭兒的東西。
這造型,實在太過獨特,阿蠻忽地想起這老頭是誰來。
“夢醒了?”老頭兒笑著問。
望著老頭兒,阿蠻眼睛越瞪越大,一臉的不敢相信。
想是想起來了,可是······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啊!
阿蠻還記得初二那年暑假的一個下午,屋前頭的湖邊來了個陌生老頭,枯坐石上,對著湖水發呆。月亮灣這樣的鄉野,少有生人來訪,阿蠻以為那人歇歇腳就會繼續趕路,誰知直到月出東山,老頭兒還在枯坐。
棉花看那背影孤老,顯得很是可憐,讓阿蠻叫他進院子。誰知老頭子不但一點都不可憐,還一點都不見外,棉花才端上雞蛋麵,他又問有沒有酒喝。棉花犯窘,跑去村裡借酒,他也沒半點不好意思。
老頭兒談興很濃,說的什麼阿蠻早忘記了,隻記得吃完麵喝著酒,老頭兒給他講了個“閒漢求米”的故事。
這個故事影響了阿蠻一生,正是因為這個故事,阿蠻告誡自己絕不能貪婪冒失,才一路四平八穩無波無瀾地把公司做到上市。了解阿蠻的人都驚訝於阿蠻的老成,也都調侃阿蠻過於老成,否則公司早幾年便上市了。當然,早幾年倒閉也不是沒可能。
阿蠻低頭看著麵前石桌上,兩個吃麵的大海碗旁邊,擺著兩個小碗,是用來喝酒的。阿蠻記得老頭兒勸他喝了一碗酒,阿蠻醉了,再後來怎麼樣了?阿蠻不記得了。
再後來,生活如常繼續。二十年過去了,如果沒有那個故事,阿蠻不會記得那個老頭曾經出現過。
可他此刻竟然就在眼前發問:“夢醒了?”
夢?
阿蠻隻覺得腦袋轟地一聲,又變得一片空白,二十年的經曆一幕幕浮現,清晰得很,一點都不遙遠。可是······
可是那個老頭兒的老臉,正饒有興致地注視著自己,比之腦海裡的記憶,更加真實。
“你是誰?”緊緊盯著老頭兒的雙眼,阿蠻努力維持鎮定,期望從那雙眼裡探尋到一點真相。
這種程度的震驚,是掩飾不住的。老頭兒看在眼裡,心情似乎很暢快,輕笑問道:“怎麼樣?”
阿蠻不解地反問:“什麼怎麼樣?”
“老頭子講的故事,怎麼樣?”老頭兒提示道,“前門村閒漢的故事。”
阿蠻哪有心情跟他聊故事,不耐煩地說:“不怎麼樣,騙小孩子的把戲,前門村沒這個人。”
老頭兒哈哈一笑,抬杠道:“怎麼沒有?我不就是。”
阿蠻當然不信,思緒還處於不能置信的震驚狀態。
老頭兒又道:“你請老頭子吃麵,又請老頭子喝酒。老頭子也不小氣,給你講一個故事,又送你一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