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地上共有七人,隻看身形須發,都頗為年老,年齡跨度還不小,從知天命到古稀皆有。
人群正中是一個大茶桌,桌邊一位灰色長發的老人端坐在小板凳上,正專注地拉著二胡。琴聲幽怨淒涼,十分的纏綿動聽,卻與老人的形象很是不符,因為老人雖然看著年老,但那頭灰白長發,梳得一絲不苟,在腦後隻一束,整整齊齊順脊椎垂直流下。連頭發都打理得這麼認真的老頭,怎麼看都不像是個會沉湎於淒苦情緒的人。
然而這不是最令孟桐韻驚訝的。
最令孟桐韻驚訝的是那琴聲。孟桐韻也算是久曆夢境的人,早就知道夢裡的一切事物都是幻影,一切聲音都是心聲。可這一方天地,與尋常幻象不同,那老人手上的琴也是不同的,竟然都有種很真實的感覺,類似於織夢人擱淺後所顯化的事物那樣······
所以······那二胡聲莫非真的是演奏出來的?
一曲終結,沉浸於琴韻之中,直到餘韻散儘,眾人才陸續鼓掌。
灰發老人放下二胡,衝阿蠻招呼:“小唐來啦,快過來喝茶······喲,可惜了,這茶終究還是假的,哈哈。”
一眾老頭儘皆大笑起來,方才的淒苦琴韻營造的氛圍瞬間蕩然無存。
“這個姑娘是小唐的媳婦兒麼?”有老人問。
沒等阿蠻回話,又有老人說:“稀客稀客,歡迎歡迎。”
也有口稱“難得”的,邀孟桐韻近前去坐。
孟桐韻先是羞澀,過了片刻才明白他們是何意思,原來織夢人為數甚少,所以彆說在現實中為情侶,便是在現實裡彼此相識,都難得一見。
阿蠻還是那副隨意心性,拉了孟桐韻,湊到人堆裡,陪眾人吃茶說笑,也不幫人介紹,隻指著孟桐韻說:“這是小孟,跟明呆子也是認識的。”
說到明秋禾,眾老人又是一陣哄笑。
灰發老人給兩人擺好茶杯,很是認真地給所有人都沏上茶,說道:“你們再嘗嘗,現在有味道了沒有?”
孟桐韻聽得迷惑,卻也學著阿蠻的樣子,認真品起茶來。
可惜,入口既無茶香,連水的味道都沒有。
阿蠻卻是點了點頭,說:“比上回好多了,有溫度了。”
眾人聽阿蠻這般說,又都笑起來。
灰發人搖頭苦笑道:“跟剛才的琴音一樣,取了點巧。”
這話才說完,眾人又都評價起進步和優缺點來,聽上去似乎灰發人已經做到了眾人不能企及的高度。
如此,孟桐韻才大致猜到他們是在琢磨一些她暫時不能理解的技藝。而阿蠻之所以這麼受他們歡迎,是因為阿蠻多次激發他們的靈感。
從剛才的二胡和茶,再到後來的談論,可以看出他們最近都收獲頗豐。
現實中一群老人聚首,就算不是個個暮氣沉沉,也絕不可能像眼前這般,一個個精神抖擻身輕似燕,高談闊論還時不時嬉笑怒罵,好似大學室友一般。
孟桐韻不知他們總是提及的“真實與虛幻的轉化變換”到底是什麼意思,卻也受他們情緒影響,胡亂摻和附和兩句。
阿蠻正扯大嗓子喊:“物質能轉化成能量,能量為啥不能轉化成物質?光合作用算不算······臥槽,老莊,你說光到底是能量還是物質?”
孟桐韻被阿蠻毫無形象的嚷嚷給逗笑了,卻不想老頭們一個比一個認真,一個穿白袍,看上去格外潔淨的老人嘀咕說道:“能量再多,很輕易便化為虛無,能量轉化成物質是質的飛躍,虛無轉化成真實也是質的飛躍,無生命物質轉化為生命······夢境裡麵無生命,那我們又算什麼?”
眾老頭被問到了。孟桐韻反正聽不懂,一直旁觀看戲,這時候,感應到後邊大樹下有人過來,回頭看,卻是明秋禾來了。
明秋禾似乎對這幫老頭這副德性早已習慣,過來了也不近前,就遠遠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