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淩晨的羊城,是一片輝光閃爍的海洋,茫茫漠漠,一眼望不到邊際。
阿蠻像個手執犁鏵的農夫,又像個編網的蜘蛛,勤勞地在夜空下穿梭來去。孟桐韻幫不上忙,遠遠的看著阿蠻勞作,像個田間地頭裡給男人送餐的小媳婦,坐在田埂上靜靜等候。
阿蠻飛快地掠過一個個光團,牽出一條條細小的彩線,線頭都攥在手裡,越聚越多。
終於,攥線的手聚成一個拳頭大小的七彩光球,牽連的絲線幾乎覆蓋了小半個城區,阿蠻才拉攥著向夜空中的明月飛去。在阿蠻的牽引之下,仿佛整個城市的七彩都順著絲線向阿蠻彙聚,場麵蔚為壯觀!
孟桐韻不明白阿蠻何以能做到這般,但她能明顯感覺到阿蠻的吃力。沒有飛太高,阿蠻便停了下來。
阿蠻仰麵朝月,很神奇的,月光似乎對阿蠻格外青睞,如水般灑落在阿蠻仰起的麵龐,流淌洗濯,再順著一條條絲線,散布四方。
這情狀,給人的感覺像是洗塵儀式,卻又明顯不是。孟桐韻認識不少資深織夢人,卻不曾聽過有任何人能做到這般。
月光的洗濯之下,阿蠻明顯輕鬆許多,連神態都變得輕盈自在,而那無數的絲線上,流轉彙聚而來的七彩,卻似乎在加快。
織夢人是個特異的群體,明明沒什麼紛爭,絕大多數人都心性不錯,彼此間也樂意相助,卻非常奇怪的,彼此間都很默契地保持著恰當的距離,維持著一定的神秘感。
羊城這麼大,織夢人再稀少,肯定也不止三五個。已經很多天,孟桐韻每回發現有織夢人靠近,對方都隻遠遠多看幾眼,便悄然離開。好像不打攪便是格外的尊重。
陪阿蠻收集七彩,隻第一次感覺震撼又新奇,之後就隻剩下枯燥。
孟桐韻卻很樂意。孟桐韻是個聰明和細膩都達到極致的人,可這對於她,並非什麼好事,自從受過苦,她再難喜歡什麼人,更難樂於什麼事。
是阿蠻把她從悲慘中撈出來,阿蠻對於她,是最美好的存在,這無關愛情無關任何其它,隻是一種純粹的感覺。
孟桐韻等了許久,有彆的織夢人到來,遠遠的觀看片刻,又飛走了。
阿蠻終於緩緩飛落到孟桐韻身邊,表情滿足卻難掩疲憊,收集的七彩與阿蠻融為一體,讓阿蠻有一種沉重有若實質的感覺,不複往日的輕靈。
“想不通你怎麼能做到這樣,”孟桐韻有些心疼,柔聲說,“其實你大可不必如此。”
阿蠻卻是咧開嘴笑笑,孟桐韻的情感他理解,隻是,他不打算解釋,也認為不必解釋。
孟桐韻又說:“明姐姐的病因你都沒弄清楚,很可能你這麼多努力都白費了。”
“怎麼會白費,回頭給豹仔把房子建好,明呆子用不上,給老白也很好······我主要是練練手。”阿蠻一向都很看得開,拉了孟桐韻,說:“走,帶你看點彆的。”
兩人相攜飛行,不一會來到一團忽閃著紅光的光團前。孟桐韻也知道,人之七情,對應夢之七彩,情感複雜七彩通常也是雜糅的,隻有某種情感占到絕對優勢之時,才會呈現出明顯單一的色彩。
而紅色,是憤怒的顏色。
這個夢,紅色如此明顯,夢中人必然非常的憤怒。
阿蠻拉住孟桐韻的手,自己意念探入夢境,卻把孟桐韻留在外麵,隻與她共享感觀。
阿蠻很小心,這樣做是為免孟桐韻驚慌失措驚到這個夢。
孟桐韻借著阿蠻的視覺,看到藍天白雲下,停滿小漁船的海灣裡,一個男人坐在渡頭末端,背靠著樁柱抽煙。
就算隻是安安靜靜地抽煙,這個男人都給人一種瘋狂且凶狠的感覺,他就是那天追殺阿蠻的殺手!
殺手抽一口煙,停留很久才慢慢呼出,他的目光一直低垂著,望著水麵。
視野拉近,渡頭下的水麵裡,有個人在水裡撲騰,無聲無息地撲騰,沒過多久,慢慢地沉了下去。殺手再抽一口煙,剛才的畫麵又一次重演。
一次又一次重演······而殺手,始終隻是坐在渡頭,安靜地抽著煙。
阿蠻退出小夢境,孟桐韻迷惑地望著阿蠻。
阿蠻解釋道:“無意間發現的,這麼濃烈的情緒,正是我收集七彩的目標。”
阿蠻又說:“夏金海為免麻煩,想把他滅口。你哥打聽過,之前夏金海的手下在海灣搜捕他,那些人走後,有個癡傻的少年人淹死了,之後,這人開始到處伏擊夏金海的手下。尋常被雇主出賣,不至於這麼瘋······”
孟桐韻思索著這些事與這個夢之間的聯係,沒有說話。
阿蠻一邊拉著孟桐韻飛行,一邊說道:“這個人很奇怪,不能以正常人心揣摩。現下整個羊城黑白兩道都在抓他,你看他的夢,隻有凶狠的憤怒,沒有恐懼。”
“你知道他在哪?”孟桐韻問。
阿蠻說:“需要的話,熟悉羊城的布局,再從夢境裡光團的分布,可以推斷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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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這句話,孟桐韻便知道阿蠻已經推斷出來。
“你不打算把他抓出來?”孟桐韻問。
阿蠻搖搖頭,說道:“他現在是夏金海的麻煩。再則,鐵虎在提升安保措施,如果連這麼個瘋子都防不住,那就成了個笑話。”
阿蠻笑著看看孟桐韻,又說:“你敢當麵威脅夏金海,所以你很清楚自己手裡的財富具有多大能量,那你也清楚它有多大誘惑力吧?”
想到那天阿蠻遇險時,自己不顧一切威脅夏金海的事情,孟桐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阿蠻忽然感歎道:“低調可以讓我們免去不必要的麻煩,卻躲不開真正的風險。這世間危機四伏,夢境這樣單純的世界,也不可能歲月靜好。”
孟桐韻的眼界見識,遠非早年可比,對阿蠻的說法不無認同。
兩人說著話,已經回到鏡湖。
這方天地受阿蠻的影響極大,自從阿蠻到來,織夢人現實中在群裡聯係,夢中在鏡湖相聚,很自然的對這裡產生了歸宿感,越來越多的人在這裡建了房安了家。沿湖的土地不夠用,已經有了逐步向外拓展的趨勢。
阿蠻的科幻風格彆墅邊上,那小塊空地一直留著,所有織夢人都知道,那是留給豹仔的。隻是豹仔沒出息,稀裡糊塗成了織夢人,能力上還處於幼兒園的水平,房子一直沒建成。
阿蠻不在家,樓台上的那排沙灘椅上卻是躺滿了熟人,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這裡自然變成了大家聚會的場所。
明秋禾也在,跟豹仔一樣坐在護欄上,晃蕩著兩條腿,一副悠然模樣,現實裡正漸漸淪為植物人,卻看不出她有一丁點的焦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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