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垂眸,指尖在那截冷光上掠過,聲音裡帶著笑,卻壓得極低:
“原來是家傳……好本事。”
他抬頭,目光灼灼,像是把謝鋒整個人釘在原地。
“謝兄今日孤身斬虎,膽識、身手、心性,皆萬中無一。本官也不兜圈子——”
他忽地抱拳,鄭重一禮,“朝廷正值用人之際,軍中缺鋒刃之將,百姓缺護脊之盾。若謝兄肯隨我入營,三品以下官職,我可當場保舉。”
短短一句,像驚雷在謝鋒耳側炸響。
他喉結動了動,盯著那塊令牌,若是在前世,這樣的征召他會毫不猶豫地接下——保家衛國是刻在骨子裡的信念。
但腦海裡卻掠過弟弟謝文某一日蹲在板車邊說過的話。
“哥,這世道早爛透了。北邊打仗,南邊加賦,朝廷裡鬥得跟烏雞眼似的……當兵的吃空餉,老百姓餓得啃樹皮。你功夫好,可千萬彆稀裡糊塗把命賣給那些官老爺。”
謝鋒垂在身側的手指慢慢收緊,指節泛白。
他抬眼,火光映在那張年輕而倔強的臉上,聲音發啞,卻無比清晰:
“承蒙大人抬愛,可在下山野粗人,隻知種地養家,不懂行軍布陣。如今亂世,連塊安穩田都種不成,況且我家中老幼還需照料,我若連家人都護不住,又何談護天下?”
他退後半步,深深一揖,“恕謝某不能從命。”
沈硯靜靜聽完,既不見惱,也不強留,隻輕歎一聲:“人各有誌。”
說罷,探手入懷,掏出一枚巴掌大的烏木令牌。
令牌沉甸甸,正麵浮雕一隻展翅海東青,背麵陰刻“鎮北”二字,下方還有一行小字——“玄策衛·沈”。
他把令牌塞進謝鋒掌心,語氣忽然溫和得像夜風:
“若哪天改了主意,或想謀個安穩差事,便持此令去京城,到鎮北將軍府找一個叫‘沈策’的人,提我字號‘惟清’,他自會明白。”
頓了頓,又補一句,“若隻是想給家人換口糧,也可去縣衙,提我名字,沒人敢為難你。”
謝鋒攥著令牌,掌心一片滾燙。
那木牌帶著沈硯的體溫,像一塊燒紅的炭,又像一道沉甸甸的門——門後或許是刀光劍影的修羅場,也或許是一線生機。
“謝大人厚愛。”他最終隻低聲道了一句。
沈硯擺擺手,轉身欲走,卻在擦肩時停下腳步,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道:
“謝兄,亂世如爐,鐵不煉不成鋼。哪天爐子燒到你腳邊,記得還有一條路。”
說罷,衣袍掠過火星,大步沒入夜色。
謝鋒低頭,把木牌貼身藏進裡衣,抬頭望向遠處——
周圍人群散去,火堆漸暗,隻有官差們和謝裡帶著謝家村幾個熱心腸的壯漢在忙活切割老虎屍體的場景,他看到謝鐵匠也在幫忙分割老虎肉,這人今天背著老母親跟在他們板車後麵走了一天,現在竟還有力氣幫著謝裡正乾活,謝鋒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
他不再管那一具老虎屍體具體怎麼分,謝裡正本身就是個正直的人,定是不會耍什麼花樣的,他抬腳邁向自家的方向,遠遠就看到家人圍在板車旁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