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把一個密封的黑色細竹筒放在桌子上。
沈硯“嗯”了一聲,目光掠過窗外昏黃燈火,淡淡吩咐:“我等會再看,你安排人送十個饅頭、兩桶水給謝家,彆驚動旁人。”
展風領命,心裡卻犯嘀咕——主子竟親自吩咐送糧送水,看來那武藝高強的謝鋒在主子心裡分量不輕,又想起那塊送出去的烏木令牌,直覺告訴他,謝鋒以後肯定會成為他的同僚。
下房內,矮桌上的鍋碗水杯還沒來得及收拾。
忽聽“篤篤篤”三聲輕叩,小二諂媚的嗓音隔著門板傳來:“客官,沈大人賞的饅頭、清水到了。”
屋裡瞬間炸鍋。
李月蘭手忙腳亂去收拾矮桌上的東西,謝秋芝反應最快,抓起鍋碗閃身進了空間。
等終於收拾好,門開一條縫,小二笑眯眯遞進兩桶清冽井水、一屜雪白饅頭,分量與店中賣的一毫不差。
“沈大人說了,路上辛苦,給諸位添口糧。”
小二特意把“沈大人”三個字咬得清楚。
謝家人麵麵相覷。
李月蘭連聲道謝,接過東西,小二一走,四人圍著桶和屜子發呆。
謝文掰開一個饅頭,鬆軟雪白,與自家買的粗糧饅頭一比,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謝秋芝眨眨眼:“看來招安的心真沒死……”
謝鋒歎口氣:“吃人家的嘴短,這人情比欠銀子難還。”
這人情,比驛站的水還沉。
夜深了,謝鋒又回到了板車上,謝廣福也回到下房睡覺。
裡正佝僂著背,坐在板車轅上,手裡舉著水囊慢慢喝,是剛才新得的井水。
“鋒哥兒,”他聲音發啞,“再這麼走下去,咱們謝家村怕是要折一半。今兒又抬出去兩個,脫水,高熱,眼看就不行了。”
謝鋒枕著胳膊躺在板車板上,望著滿天星鬥。
“辦法也簡單,”謝鋒壓低聲音,卻比夜風更穩,“進了汝陽府,咱們把公賬全部換成麥麩、粟米和清水,能買多少買多少。
每天晚上支鍋,隻給本村放粥,領粥時隻能老弱婦孺本人到場,壯漢代領不給。那些漢子想天天領粥,就得讓自家女人孩子活著,餓著渴著就斷了下頓,粥一斷,他們的勞力也喝不到湯。如此一來,誰還敢把老婆孩子半道丟下?”
裡正攥著煙袋,額頭青筋直跳:“可二十一兩全砸進去,以後村裡就空了!”
“叔,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青山就是咱的女人和孩子;隻要人在,銀子還能再掙。
要是人沒了,金山銀山也是墳頭土。”
裡正沉默半晌,終把煙袋往地上一磕:“成!明日我就找三爺、六爺拍板——哪怕把公賬花得見底,也不能再死人了。”
第二天一早,謝裡正找到族老三爺和六爺先把昨夜謝鋒的打算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到汝陽府後,把公賬二十一兩銀子一次花光,全買麥麩、粟米、清水。每天傍晚支鍋放粥,隻給本村老弱婦孺本人領,壯漢代領不給。粥一斷,壯漢也餓肚子,便不敢再把女人孩子扔在半路上。”
話音落下,族老們一時鴉雀無聲。
謝三爺用拐杖在地上頓了三下,聲音沙啞卻有力:
“當年我領頭開荒,靠的就是‘強的背弱的,弱的撐強的’。如今荒年,再講一次老理,人若在,地就在;人沒了,銀子隻是陪葬。我點頭。”
謝六爺把煙袋鍋在鞋底磕了磕,煙灰落地,像落下一截舊愁:“我修石板路那陣,最怕的不是石頭硬,是人心裡散了。這法子把全村綁成一根繩,好!花光銀子也值。”
這消息像風一樣刮過謝家村的隊伍。
老弱婦孺先是愣住,繼而眼眶通紅。一個老太拄著拐杖,顫顫巍巍走到自己媳婦麵前,第一次挺直了腰:“原來我這把老骨頭還能救孫子的命?”
幾個餓得發飄的小丫頭片子也擠在一起,嘰嘰喳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