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蘭眯眼看了一會兒,忽地笑出聲:“這身段,這氣勢,倒像沈大人的背影。”
謝秋芝沒說話,沈大人給他們打折這件事還是不要說了,畢竟總感覺他還是沒放棄拐走他大哥做他的手下。
李月蘭抬手揉了揉女兒的頭發,“畫就畫吧,平時記得藏好了,彆讓外人瞧見。”
謝秋芝乖巧的回答:“嗯,今晚畫完了,咱們睡覺去。”
說完把本子合上,鉛筆塞進筆袋,燈芯“噗”地被她吹滅。
天剛蒙亮,汝陽府衙門口的石獅子還沾著夜露。
五個壯漢警惕的守了一夜,糧袋紋絲未動,他們這才佩服起謝鋒,這一夜正如謝鋒所言:誰敢動衙門門口的糧食?
謝裡正嗓子沙啞卻精神:“裝車!咱們回營地和村裡人彙合,糧食綁緊嘍!”
壯漢們齊聲應喝,很快推著板車往城門方向去。
客棧後院,謝廣福去退房回來了,謝鋒也整理好板車上的東西,順手拍了拍自家板車的轅木:“出城!”
到了城門口,謝秋芝抬頭,看見晨曦裡城門樓上的有一道月白的身影——沈硯負手立在垛口,晨風掀動他的袍角,像一隻靜候的鷹。
謝鋒走在最前,單手扶轅,奔著謝家村的營地而去。
看到妹妹抬頭,他也順著視線望去,是沈硯在目送他們。
到了謝家營地,謝裡正剛把糧袋碼好,便被老弱婦孺圍得水泄不通。
“裡正,你可算回來了!”
“這些糧可是咱們的命啊!”
女人們枯瘦的手摸過麻袋,像在摸一把溫暖的火。
謝鐵匠喘著粗氣擠進人群,臉上灰一道黑一道:
“裡正叔,昨夜三窪地遭了劫!板車被翻個底朝天,有三個女人……”
他喉嚨像被沙子堵住,半晌才擠出一句,“全沒了。”
裡正臉色瞬間煞白:“怎麼會這樣?”
謝鐵匠捶著大腿,“昨天,您和三窪地的裡正是前後腳進城的,傍晚三窪地裡正帶著三袋糧回營,被流民看得清清楚楚。那些人半夜摸上來,黑燈瞎火,扛了糧就跑,女人……女人當場就……”
他說不下去,隻指了指遠處新隆起的三座小土包。
土包附近裡傳來壓抑的抽泣。
一個白發老嫗撲通跪下,朝著土包方向磕頭:“閨女啊……”
謝鋒站在自家的板車旁,指節捏得發白。
他望著那三座土包,像望著三把鈍刀插在自己心口。
謝秋芝悄悄握住他手肘,指尖冰涼。
裡正顫聲問:“官差呢?”
“一大早去城裡報了案,剛回來,可人家說流寇鑽了林子,追也追不上。”
“官差說隊伍不能停,隻能……隻能這樣了。”
所有人都沉默了,這一刻,他們意識到,這一路上能平安到達京畿道就是這輩子最大的福氣了。
車輪碾過泥巴土路,塵土飛揚。
逃荒的隊伍在晨光中蜿蜒,朝著京畿道的方向,緩緩蠕動。
城樓上的沈硯看著遠去的隊伍,未動聲色,隻輕輕抬手,指尖在晨曦裡劃出一道極輕的弧度指向謝家村的某一處,似送行,又似標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