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啊,當然恨。”
林惠雪嘴裡說著恨,卻沒有絲毫恨的情緒,像是在說一件彆人家無關緊要的小事。
鐘韻覺得自己像馬戲團裡的猴子,被她耍得團團轉。
隻聽林惠雪輕笑一聲:“我會恨他一輩子,永遠都不會原諒他,但我不會用恨他來折磨自己,因為他不配。我希望你也一樣,恨我,或者恨他,彆一直壓在心裡,我們都不值得。”
鐘韻忽然反應過來,林惠雪字字句句都在說恨,而每一個恨字,似乎都藏著難以啟齒的愧。
無論是渾不在意的態度,還是玩笑一般的語氣,都是林惠雪掩蓋愧疚的殼。
“不值得,確實不值得,所以,”鐘韻淡淡道,“您千萬不要對我道歉,我不會接受的。”
一語戳破那層殼,並告訴她,保持原狀就好,刻意的改變,隻會為難彼此。
林惠雪一怔,這孩子倒是會學以致用。
“嗯,睡吧。”
鐘韻輕輕舒了一口氣,又要背清心咒醞釀睡意了。
忽然想起來一件事。
“忘了說,我夜裡很有可能會夢遊,希望不要嚇到您。”
今晚竹九不在,但願她不會在彆處醒來。
林惠雪:“……”
鐘韻一出生就夢囈不斷,看過醫生,喂過一些安神調解睡眠的藥,當時有所緩解,林惠雪從未想過,二十年來,鐘韻一直睡眠極差,居然還會夢遊。
關心的話就在嘴邊,終究吐不出口。
鐘韻能猜到林惠雪聽到她的話,心裡會有不安,勾著愧疚一起難眠。
她的心裡卻有一絲隱秘的快意。
這絲快意,讓她很快入眠。
——(?ˉˉ?)——
淩晨兩點,和衣躺在值班宿舍床上的李瑤箏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鐘韻突然受傷,給了她不小的衝擊,猝不及防見家長,也讓她心緒不寧,反複複盤自己有沒有哪裡表現得不夠好,給林惠雪留下了壞印象。
再想到那個對鐘韻表白過的莊婷來了,不知兩人聊了什麼,莊婷行色匆匆,眼含淚花。
不會是再次表白又被鐘韻拒絕了吧?
鐘韻啊鐘韻,你怎麼這麼招風呢?
李瑤箏心中酸澀,還羨慕莊婷可以以同事的身份去探病,而她除了借著工作之便了解鐘韻的傷情,想在鐘韻身邊多待一會兒都辦不到——
神經外科幾十床病患,即便她和一起值班的醫生分區查房,還是用了不少時間,等她查完房再去看鐘韻的病房,人家已經關燈睡覺了。
李瑤箏在床上翻來覆去,工作一天的疲憊卻勾不來睡意。
值班宿舍裡空氣渾濁,關窗關門不通風,一波波值班醫生睡過覺以後呼出來的氣都悶在房間裡,被褥也不知道多久沒換洗了,即便她偷偷拿了一次性床單鋪在床上,還能聞到枕頭上的頭油味,隱隱還有臭襪子味混雜在空氣裡。
工作這兩年,李瑤箏早已經習慣了,可忍不住的胡思亂想趕上潔癖發作,心情愈發煩躁,她忽然起身下床,打算出去透透氣。
剛一開門,就聽到寂靜的走廊裡有聲響。
踢踏,踢踏。
是有人穿著拖鞋走路的聲音,聽起來步伐很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