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清遠聞言,非但沒有被質疑的惱怒,反而像是早就預料她會這樣問,眼底的緊張瞬間被一種極致的鄭重和一種近乎破碎的溫柔取代。
他沒有長篇大論地發誓賭咒,而是深深吸了一口氣,仿佛要下定某種決心,然後,極其緩慢、極其莊重地,從寬大的袖袍裡取出一個錦囊。
那錦囊不大,墨綠色的緞麵,上麵用極為細密的銀線繡著精致的流雲紋路,看起來有些年月了,顏色有些許褪淡,卻帶著一種被長久珍視的溫度。
“雲姐姐,”他雙手托著錦囊,遞到雲初麵前,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這物事,我準備了許多年。”
“一直不敢給你,怕不夠好,怕不合時宜,更怕…它最終成了我一個人的念想。”
季清遠頓了頓,鼓起巨大的勇氣,“它或許無法完全解答你此刻的疑慮,但它代表了我能想明白的每一天、我提筆寫下的每一個字、我為之拚搏的每一刻前程——全部的心意,都係在這裡麵了。”
他的話語沒有華麗的辭藻,卻帶著一種沉甸甸的力量,像他這個人一樣。
雲初看著他眼中壓抑著激烈情緒翻湧、隻餘一片近乎虔誠的清澈水光,心頭猛然一震。
她猶豫了一下,終是伸出了手,輕輕接過了那個溫熱的、似乎帶著他體溫和氣息的錦囊。
入手微沉,似乎並非隻有布帛之物。她解開束口的絲繩,緩緩地,從錦囊裡取出了一支發簪。
玉簪!
簪身是一整塊溫潤剔透的上好白玉髓,顏色如同凝結的月光。
簪頭的造型卻彆出心裁:並非尋常的祥雲或花朵,而是極其精巧地雕刻了兩枝形態自然、並蒂而生的竹節。
竹節錯落有致,骨節分明,枝乾遒勁有力,頂端寥寥數片竹葉斜逸而出,姿態舒展而蒼翠欲滴。
最特彆的是,在並蒂竹枝緊緊相依的根部,纏繞著幾縷細細的、比發絲還要幼細的金色絲線。
像是用極致溫柔的手法,將某種無比纖細易逝的東西,珍而重之地纏繞固定在了這象征著生命堅韌的竹根之上。
雲初猛地抬眼看向季清遠,瞳孔微微放大:“這是…”
季清遠的臉頰泛起薄紅,目光卻依舊牢牢鎖著她,帶著滿滿的羞赧和珍視:“這玉髓…是我十二歲那年中了秀才後。”
“偷偷跑遍了府城當鋪和玉行,用攢了很久、加上替人抄書寫信賺的第一筆像樣‘體己錢’,咬牙買下的那塊毛料。”
”當時想著,總得配得上你,不能太寒磣。”他語氣裡帶著一絲少年時的窘迫和笨拙。
“玉一直沒舍得動,總覺得手藝不夠好會毀了它…直到去年,我成了舉人,認識了一位回鄉榮養的老玉匠,磨了他許久才請動他出手。我畫了圖樣給他,說…”
他聲音更低了些,目光卻灼熱起來:“我對他說,我要做一支並蒂竹簪。”
“竹子寓意堅韌不屈,是我敬你、慕你之處。而那纏繞的金線裡…”
他聲音微微發顫,抬手指了指那纏繞的金絲根部,“其實…裡麵裹了幾縷極細極細的頭發——是你十四歲那年。”
“我病得幾乎走不了路,蜷在你屋裡那張小榻上昏睡,醒來時發現身邊落了你替我擦汗時不小心被弄斷的幾縷發絲。”
“我…當時像做賊一樣偷偷藏了起來,後來每次覺得撐不下去,就拿出來看看…”
雲初的心驟然停跳了一拍,指尖下意識地觸向那竹節根部溫潤的玉質和緊纏的金絲。
她從未想過,那一幕微不足道的往事,竟被當年那個病弱的小男孩如此珍重地、秘密地保存了整整四年!
那些細微到她自己都完全忘記的碎片,卻在這個少年日複一日的思念和守護裡,沉澱成了如此有形的長情與寄托,被小心翼翼地、永久性地嵌入了這支象征著他敬慕之心的玉簪之中。
它無聲訴說著他深藏的秘密、漫長的等待和不渝的珍視。
“竹有韌骨,曆風雪而不折。”季清遠的聲音恢複了些許力量,帶著一種刻骨的執著和溫柔。
“而我那點微不足道的依戀,便如同這竹根纏繞的細弱發絲,也許微不足道,卻早已盤根錯節,深埋於此,風雨不移。”
季清遠望著雲初,眼中是燃燒的火焰也是清澈的山泉,“雲初,你不隻是我的雲姐姐,更早已是我心裡認定唯一能共我麵對所有風雨的人。”
“位高權重如何?大家閨秀又如何?沒有你從泥濘裡把我拉出來,沒有你八年間每一步的扶持,沒有你每一次站在我身後的‘撐腰’,沒有你這個人本身…就沒有今天的季清遠!”
“前程於我,非為權勢富貴,隻願能堂堂正正站在你身旁,予你應得的尊榮與安穩,更要讓你堂堂正正、無懼無憂地做你自己!無論是鋪子裡的精明老板,還是…我的妻!”
他的話擲地有聲,每一個字都敲在雲初心坎上。她凝視著掌中的玉簪,那溫潤的白玉在夕照下泛著柔光,金絲纏繞的竹根相依相伴,堅不可摧。
八年彼此的成長軌跡,他病榻前緊抓她衣角的依賴,他成功後第一個奔來與她分享的喜悅,他看著她的每一個隱忍深沉的眼神…
此刻都被這支融入了她舊日發絲、傾注了他全部少年積蓄與心血的玉簪,具象化地、沉重而溫柔地呈現在她眼前。
雲初抬起頭,夕陽的金輝落在她的側臉上,也落入她閃爍著複雜光芒的眼眸中。
那份一直被她極力壓製的、屬於“雲初”而非“姐姐”的情感,此刻如同春冰乍裂,帶著勢不可擋的力量,洶湧而出,衝破了所有的理性框架和身份壁壘。
雲初沒有立刻回答,隻是靜靜地、深深地回望著季清遠那雙充滿希冀與等待,卻也因此異常明亮的眼睛。
周圍喧鬨的鎮市聲音仿佛遠去,隻有橋下淙淙流水和風聲掠過柳梢。
過了許久,久到季清遠幾乎以為要被無聲的拒絕刺穿時,他才看到雲初的唇角,極慢、極慢地向上彎起一個極其清淺、卻足以點亮整個黃昏的弧度。
喜歡快穿之雲初請大家收藏:()快穿之雲初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