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風的手僵在半空,眼中閃過複雜難辨的懊惱和嫉妒——那位置本該……可看到她虛弱依偎在沈霽懷中的樣子,那份從未在她身上見過的“脆弱”,又奇異地衝淡了嫉妒,變成一種連他自己都唾棄的酸澀擔憂。
白墨站在稍遠處,默默收回幾乎也要伸出的手,隻是袖中的拳頭握得更緊。
那雙總是冷靜審視的眸子裡,此刻清晰地映著落入他人懷抱的纖細身影,以及她從未示人的疲態與依賴感。
一股強烈的、想要取而代之的衝動,夾雜著對沈霽突然靠近的不悅和對她那“虛弱”瞬間產生的劇烈心疼感,第一次如此蠻橫地衝垮了他引以為傲的克製。
原來自己,也會如此失控地想成為那個擁抱她的人。
雲初並未昏睡,在陷入沈霽懷中的刹那,眼睫似乎極其細微地顫動了一下。
她將臉頰靠在沈霽溫熱的頸側,仿佛尋到最舒適的港灣,口齒不清地、軟糯地哼了一句無人聽清的囈語,像是夢囈,又帶著令人心折的依賴,任憑自己徹底放鬆下來,沉入酒意與溫暖的懷抱裡。
雪花溫柔地飄落在她安睡的眉眼上。
雪,依舊無聲地落下。
寂靜的觀雪台,隻剩下沈霽抱著懷中沉睡的人兒,另外三人或近或遠地靜靜佇立,無聲的凝視中,各自的心潮卻比方才那驚天動地的劍舞更為洶湧澎湃。
沈霽抱著雲初踏上回廊時,凜冽的夜風卷著細雪撲麵而來。
他下意識收緊手臂,將她的臉龐更深地埋進自己頸窩。
懷中的人輕得像一片羽毛,呼吸間的酒氣混著冰雪的涼意拂過他脖頸,激起一陣戰栗——這脆弱感如此陌生,又如此沉重。
碎雪在石階上鋪成銀霜,每一步都踏出極輕的咯吱聲。
身後是另外三人壓抑的寂靜:顧亭舟的腳步聲最急促,似乎想上前攙扶又生生頓住;
柳如風衣袂摩擦的窸窣暴露著不甘;
白墨則像道影子,冷冽的目光刺得沈霽背脊發僵。
廊下紗燈在風雪中搖晃,昏黃的光暈把雪粒子照成金屑,紛亂地沾上雲初鴉羽般的睫毛。
沈霽幾乎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用袖口拂去那些晶瑩。
“讓路!“顧亭舟突然低喝,趕上前推開寢殿的雕花門。
暖流裹著蘇合香湧出來,夾雜著白墨一聲幾不可聞的輕嗤。
沈霽卻恍若未聞。
當他把懷中人放入錦衾時,動作輕緩得像放置易碎的薄胎瓷。
指尖無意擦過她微涼的手腕,某種溫熱的東西突然攥住心臟——他看見自己前世懸梁的白綾、看見圍場染血的獠牙、也看見月下琴弦震出的那聲“困不住心“。
就在他抽身的刹那,雲初忽然在夢中蹙眉,發出一聲模糊的囈語。
染著薄紅的側臉無意識蹭了蹭織金枕麵,亂發散在腮邊,顯出一種稚拙的依戀。
沈霽的指尖懸在半空,仿佛被無形的絲線纏住。
“沈公子,該走了。“柳如風帶笑的催促像淬毒的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