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隔著一張並不寬大的茶幾相對而坐。午後的靜謐瞬間籠罩下來，剛才還彌漫著的飯菜香似乎被一種無形的張力取代。
窗外的蟲鳴，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池景辰的狀態幾乎是瞬間轉變。他不再是那個會為奶白菜種類困惑的鄰居，也沒有了剛才午餐時的放鬆。他坐直身體，微微前傾，眼神落在雲初身上，卻又好像穿透了她，看向劇本裡那個牽動他心緒的人。
“開始。”他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絲角色特有的克製和暗啞，屬於男主角的語氣，“‘剛才在走廊碰見，你…好像總是習慣避開我的視線？’”
雲初被他的氣場和突然轉換的嗓音震懾了一下，心臟怦地一跳。
她慌忙低頭看劇本，找到對應行，清了清嗓子，儘量平穩地念出來，努力忽略自己就是被對方“注視”著的那個人：“‘……我沒有。’”
她的聲音帶著一種陌生的、試圖掩飾的意味。
台詞很短，卻意外地貼合了此刻她因緊張而略顯僵硬的狀態。
“是麼？”池景辰扮演的角色發出一聲短促的、聽不出情緒的低笑，身體又微微前傾了一些，那種帶著探究和壓迫感的溫柔，隨著空氣流淌過來，“‘那為什麼現在，你的目光又開始遊移了？’”
他的台詞精準地扣住了雲初此刻下意識想躲避他視線的細微動作。
雲初覺得自己臉頰有點發燙。她強迫自己抬起眼，對上他此刻深邃得不見底的目光——那目光裡飽含著角色的複雜情緒，卻又奇異地與她認識的池景辰重疊。
她被吸入其中，幾乎忘記自己隻是在念台詞，語氣不自覺地染上了幾分真實的慌亂和被點破的窘迫：“‘我……我隻是……不習慣。’”
她的聲音比剛才更輕、更軟，甚至帶了一絲她自己都沒察覺的微顫。
“‘不習慣什麼？’”池景辰扮演的男主追問，他的聲音壓得更低，像羽毛輕輕搔過心尖，帶著極強的穿透力。
他向她這邊側了側頭，暖金色的陽光勾勒著他英挺的鼻梁和下頜線，也落進他專注凝視她的眼裡，仿佛有碎星跌落，“‘是…不習慣我看向你，還是…’
他的尾音拖長，帶著一種令人心癢的試探，‘不習慣，心裡藏著點不想讓我知道的東西？’”
空氣仿佛凝固了。
劇本上接下來的幾句台詞在她眼前有些模糊。
雲初的心跳快得像要蹦出來。她讀懂了那份曖昧，也感受到了這份精心營造卻又無比真實的氛圍。
這份“戲”裡的感覺，讓她指尖微麻，喉嚨也有些發緊。
她張了張嘴，台詞好像卡在了那裡。
她本該念的句子是“你想多了”，但此刻，在那個帶著魔力的眼神和溫柔得近乎蠱惑的氣場裡，她腦子空白了一瞬，竟脫口而出，帶著點自己都驚訝的、被逼到角落的急切和一點不易察覺的脆弱：“‘我…我隻是…好像…有點習慣有你在…’”
話一出口，她猛然意識到自己念錯了！台詞根本不是這一句！劇本上寫的是對過去問題的反駁，而不是……近乎……某種程度上的回應。
時間在這一刻徹底靜止了。
池景辰的動作似乎也停頓了一幀。
那劇本裡精心寫就、本該由特定角色在特定情境下說出的話語，被眼前這個毫無表演經驗的女孩，用一種帶著驚訝、窘迫、害羞，卻又無比天然、毫無造作的語氣，軟軟地說了出來。
每一個字，都像是在平靜的水麵投下石子。
百葉窗割裂的光線斜斜地打在兩人身上，形成一道微妙的屏障。
茶幾上的茶杯升起若有似無的白汽。
池景辰扮演角色的那種深入骨髓般的凝視，似乎在雲初念錯或者說，意外坦白？）的瞬間，有了細微的裂痕。
一絲極其真實的怔忡和更深沉的專注，取代了純粹的表演情緒，悄然浮現在他眼底。
他定定地看著臉頰泛紅、眼神閃躲又帶著一絲懊惱的雲初，仿佛想透過她此時的慌亂，看清些什麼。
那盆放在客廳角落的琴葉榕，寬大的葉片在沉默的空氣中，仿佛也輕輕地顫動了一下。
午後的靜謐仿佛有了黏膩的質感，空氣緩慢流淌，帶著方才失控台詞留下的餘溫。
雲初那句完全脫離劇本、近乎直白的“習慣有你在”像一個響亮的休止符，砸在兩人之間，震得她耳膜嗡嗡作響。
她幾乎是瞬間低下頭，濃密的睫毛蓋住了眼睛，臉頰滾燙得能灼人，攥著劇本的手指用力到指節泛白，恨不得把自己縮進沙發縫裡。
池景辰的停頓隻維持了極其短暫的一瞬。他沒有糾正，沒有揶揄，甚至沒有流露出任何劇本被打斷的不悅。
他那深邃的眼眸裡，那片由角色情緒構築的冰湖，在雲初脫口而出的瞬間，如同投入了一顆燒紅的炭石。
表麵冰層無聲碎裂，底下真實的滾燙翻湧而上，與表演的專注奇妙地、危險地交融在一起。
他目光沉沉地落在她低垂發頂那小小的發旋上，那抹因為極度害羞而蔓延開的誘人紅暈，正順著她白皙的脖頸往下，蔓延至精致的鎖骨邊緣。
劇本上本應是男主角略帶嘲弄的追問：“嗬，習慣？習慣什麼？”但池景辰喉結滾動了一下，眼神像被磁石吸住般無法離開雲初此刻脆弱又羞窘的姿態。
鬼使神差地，他改了詞。
“是嗎？”他的聲音壓得更低，像是貼著耳膜發出的低語，帶著一種經過精確計算的、混合著角色探究與池景辰本人真實興趣的沙啞。
那沙啞並非全然的表演，更像是胸腔深處一絲壓抑的震顫。
他沒有依照劇本邏輯去戳穿或諷刺她那句“錯誤”的坦白，反而像是順著她那句“習慣”向下探索，“那……試試看？習慣這種感覺？”
他身體更向前傾了一些，兩人原本隔著那張不大的茶幾，此刻，茶幾仿佛不存在了。
他身上清爽好聞的淡淡須後水味道，混著一絲獨屬於他的溫熱氣息，清晰地籠罩過來。他的視線具有侵略性地鎖定她，不給她絲毫躲避的空間。
雲初隻覺得呼吸一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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