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晚緹的身影剛消失在院門之外,司徒睿臉上那絲因病情好轉而帶來的微弱生氣便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帶著冰棱般銳利的審視。
他輕輕抬了抬手,指尖在空氣中劃過一道微不可察的弧度。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自房梁落下,單膝跪地,垂首聽命,正是他麾下最得力的暗衛首領,拔。
室內燭光搖曳,映得司徒睿的臉色明明滅滅,他聲音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寒意:
“去查。查清楚她的來曆,姓甚名誰,出身何處,為何會出現在都城,事無巨細,一一報來。”
“是,主子。”
拔的聲音毫無波瀾,應下後,身形一晃,便已消失在原地,仿佛從未出現過。
司徒睿緩緩靠回引枕,從貼身的內袋中取出一支樣式簡單卻打磨得十分溫潤的白玉簪。
簪身沒有任何繁複的雕刻,隻在末端勾勒出幾片雲紋,那是欒晚生前最常佩戴的一支。
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著冰涼的玉質,眼中翻湧著複雜難明的情緒,低聲喃喃,如同夢囈:
“晚晚……會是你嗎?若真是你,為何不肯相認?若不是……這世間,怎會有如此相似的巧合……”
另一邊,陸晚緹回到安王妃為她安排的精致客房“聽竹苑”,緊繃了一整日的神經終於得以放鬆。
她謹慎地栓好門閂,心念一動,便進入了藥田空間。在配備了花灑的潔淨浴室裡舒舒服服地洗了個熱水澡,又將換下的、沾染了藥味和塵土的衣物扔進那個空間洗衣機。
看著它自動運轉起來,她才帶著一身清爽和水汽出了空間。
強烈的疲憊感如同潮水般湧來,她幾乎是頭一沾枕,便陷入了沉沉的睡眠。連續趕路加上高度集中的施針治療,早已耗儘了她的心神。
陸晚緹這一覺,直接睡到了次日晌午。窗外陽光明媚,隱約能聽到門外小丫鬟們壓低的、帶著幾分焦急的議論聲:
“陸神醫還未起身嗎?這都快到用午膳的時辰了。”
“不會……不會是昨日勞累過度,身子不適吧?我們要不要進去瞧瞧?”
陸晚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揚聲應道:“進來吧。”
兩個穿著水綠比甲的小丫鬟應聲推門而入,恭敬地福身行禮:
“陸神醫,您醒了?廚房備好了午膳,您現在要用嗎?”
陸晚緹確實感到腹中饑餓,便點了點頭,語氣溫和:
“有勞了。”
很快,丫鬟們便端著一個紅木食盒進來,將幾碟精致的菜肴並一碗粳米飯擺在桌上。菜肴色香味俱全,顯然是王府廚房精心準備的。
然而,陸晚緹的目光掃過桌麵時,卻不自覺地微微蹙起了秀眉。
清蒸魚上鋪著細密的薑絲,炒肉片裡混著橙紅的胡蘿卜絲和紫色的洋蔥,旁邊還有一碟看似是作為涼菜的、切片後未加任何調料的番茄。
她拿起筷子,幾乎是本能地、極其自然地將薑絲一根根仔細挑揀出來,撥到骨碟裡。
接著是胡蘿卜絲和洋蔥,也一一剔除。
然後,她拿起旁邊小碟裡備著的白糖,均勻地撒在那碟番茄片上,用筷子輕輕拌了拌,這才夾起一塊送入檀口,滿足地眯了眯眼:
“嗯,這樣好吃多了。”
她用餐的姿態優雅,速度卻不慢,顯然是餓極了。用完飯後,她對伺候的丫鬟道:
“我沒什麼事了,不叫你們,無需進來打擾。”
“是,陸神醫。”丫鬟們恭敬應下,收拾好碗碟,悄然退下。
她們並不知道,這一幕,連同陸晚緹那獨特的飲食偏好,都被隱在暗處的拔,一絲不落地記錄了下來。
當那張寫著“不食薑、胡蘿卜、洋蔥,番茄需拌糖”的紙條被送到司徒睿手中時,他猛地從榻上坐直了身體,緊緊攥著那張薄薄的紙,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胸腔裡仿佛有驚濤駭浪在翻湧,撞得他心口發麻,呼吸都急促了幾分。這飲食習慣……與晚晚一模一樣,世間怎會有如此巧合?
一個近乎荒誕卻又無比強烈的念頭在他心中成形。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心緒,對拔沉聲吩咐:
“明日午膳,安排一道‘糖醋脆藕煨鹿筋’,一道‘蜜漬梅花糕’。還有……‘金玉滿堂羹’”
這幾道,都是欒晚當年極愛,卻又因搭配奇特而被旁人視為“奇葩”的菜式。
尤其是那道“金玉滿堂羹”,乃是用甜玉米粒與鹹蛋黃同煮,甜鹹交織,府中廚子當初被要求製作時,表情可謂精彩萬分。
第二天,聽到暗衛的彙報結果,司徒睿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