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悠走進破廟,將門關上,擋去森林裡的潮濕。
淡淡道:“這是蚩尤像。”
“蚩尤?”綠蕪瞪大眼睛,她再三猶豫,還是沒敢去看那猙獰詭異的塑像,咽了口口水問,“小姐,你怎麼知道這是蚩尤?”
蚩尤長這幅樣子嗎?
這也太……
綠蕪咽了咽口水,將腹中的話咽了下去,雙手合十拜了幾拜:“保佑保佑,保佑我和小姐能平安離開這裡。”
駱悠走過去,將廟內腐朽的木頭桌子掰斷,取出火折子生火。
很快,火光驅逐了一小片黑暗。
駱悠嗓音仍舊是淡淡的沙啞:“廟外門匾有寫。”
是,是嗎?綠蕪撓撓頭,她沒注意。
即便注意了,這麼黑,她也不一定瞧得清廟宇門匾寫了哪幾個字?
綠蕪心裡的害怕因著這簇小火苗減輕了些,她太冷了,冷得想把手伸進這團火裡去,忙朝火堆旁坐了過去。
駱悠烤肉的姿勢很熟練,雖然沒有調料,但是肉香對餓了五天,僅靠著溪水和草根果腹的兩人來說,仍十分有吸引力。
駱悠將烤熟的狼肉遞給綠蕪,自己接著烤。
綠蕪時刻謹記著自己奴婢的身份,推拒讓駱悠先吃。
駱悠睫羽低垂,看了眼被嚇壞的綠蕪,語氣平淡卻不容反駁:“吃吧,替我嘗嘗熟了沒有?”
綠蕪咽了咽口水,終究抵不過食物的誘惑,也顧不得食物的滾燙,吹了兩下就狼吞虎咽吃了起來。
“熟了熟了小姐……”
等兩人解決完肚子,綠蕪才想起來駱悠的傷勢:“小姐,你身上帶的有藥嗎?奴婢給您塗藥。”
密閉的空間內,駱悠身上血腥氣濃重。
有狼血,也有她自己的血。
疲憊應戰,又是對付深山狼群,她身上被抓了好幾道血口子。
“沒有藥”,她是被當成囚犯押送回京的,沒給她穿囚衣已經算不錯了。
駱悠撕開衣裳,將裡衣扯成幾縷,背朝著綠蕪,“簡單包紮一下,明日我們繼續找出路。”
火光的映照下,少女白皙肌膚上被狼爪撓出的血痕格外觸目驚心,綠蕪嚇得抽噎不停:“小姐,疼不疼啊?”
駱悠沒有說話,六年沙場征戰,受傷是難免的。
“小姐,你為什麼要逃跑呢?”綠蕪眼淚滴吧滴吧往下落,“就算跟著曹公公他們回去汴京,也許……也許陛下也不會給您定罪的。”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綠蕪怎麼也無法將現在這個雷厲風行,一人單挑狼群的將軍和她家小姐聯係在一起。
印象中,她家小姐溫婉和善,講話時聲音總是細細弱弱的,在家孝順長輩,在外禮儀大方,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
唯一出格的,恐怕就是那次賞花宴,因著國公爺死得難堪,賞花宴上少不了有人侮辱和詆毀國公爺,連帶著,自然也少不了羞辱小姐。
左相千金撫琴後,挑釁的讓小姐亮才藝。
恰好天公不作美,暴雨傾盆而至。
各家仆從連忙護著主子去內庭避雨。
綠蕪自然也和眾人一樣要去護著小姐離開,卻見小姐朝著反方向走,片刻後,手裡不知從哪兒提了一支紅纓槍。
槍出遊龍,紅纓似血。
綠蕪至今猶記得當年驚鴻一舞。
比之弱冠男子身高的紅纓槍在小姐手中宛若活物,花槍轉動得讓雨滴都為之放慢了速度。
綠蕪一直擔心小姐被裙擺絆倒,但是百褶裙的裙麵不僅沒阻擋小姐絲毫步伐,還和槍花相得益彰,美得動人心魄,勢不可擋。
不過不管是哪樣的小姐,綠蕪都喜歡。
她家小姐,樣樣出類拔萃。
夜已深,破廟之外,密林之中,銀鈴聲響。
一身異族服飾的少年站在狼群之前,唇角似笑非笑。
仔細來看,少年被額頭左右側露出來的發絲微微遮住部分的眼睛其實和狼一樣明亮,像是墜落了星辰。
他的頭發烏黑,垂下來的頭發並不散亂,有幾縷編成了細軟的長辨,垂在身前,而在一片黑色墨發裡,似乎有什麼東西,沿著發絲緩緩地遊走。
少年每前進一步,狼群就躁動不安地發出“嗷嗷”之聲。
試圖嚇退少年。
“敢傷她,你們怎麼敢的”,少年嘴角輕佻,深不見底的狹長黑眸裡卻沒有半分笑意。
那隱藏在發絲之中的東西,突然直射向狼群。
下一瞬,狼群裡傳來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怒吼與咆哮,最後,狼叫聲變得淒厲而哀弱。
少年走後,密林之中突然又傳來一陣窸窣聲,有什麼東西嗅著味道順著夜色蜿蜒爬行,如潮水過境。
狼群想要奔逃,卻逃不過這些黑暗裡滋生的爪牙。
不多時,地上隻剩下一堆白骨。
……
清晨的陽光驅散了密林內的瘴氣。
白天的密林,比夜晚要安全很多,溫度也高上不少。
駱悠和綠蕪繼續在密林裡行走,尋找出路。
綠蕪昨夜看不清,今天重新替小姐包紮,頓時被她脊背上密密麻麻的新傷舊傷震驚得說不出話。
又要滴下眼淚之前,被駱悠塞了顆紅果入口。
小姐到底記不記得自己是個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