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惟靈很早入睡。
自從把金耶囚禁起來,惟靈就沒有再下廚做過豐盛的飯菜,她一個人吃什麼都可以,簡單的煮兩個雞蛋,下碗麵條就湊合吃了。
她今晚心情不錯,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在夢裡,她看見了阿嘛,阿嘛烏黑的長發盤了起來,佩戴著純銀打造的頭飾,穿著紋樣繁複的蠟花百褶裙,裙擺寬大,笑容純粹溫暖,雙手手心朝上,不斷旋轉。
惟靈欣喜地跑過去,大喊著:“阿嘛!”
阿嘛看了她一眼,笑容更甜美了,朝她招招手。
惟靈笑著跑過去,卻一不小心被石子絆倒,耳邊傳來阿爸的怒斥和謾罵:“亮西!紮!”
【毛毛躁躁的蠢貨!】
惟靈有些害怕地回頭,看見阿爸那張陰沉的怒容。
阿嘛停止了旋轉,走過來將她抱起,護著她,朝阿爸小聲說著讓對方消消氣,惟靈還是個小孩子……卻見男人突然揚起手,狠狠扇向她的頭臉。
惟靈嚇壞了,一時之間什麼都忘了,不斷地哭。
男人被哭得心煩,愈發生氣,掄起旁邊的凳子就朝著母女倆砸過去。
耳邊是阿嘛哀弱的哭聲和告饒聲,惟靈被阿嘛整個摟在懷裡,阿嘛身上傳來重物錘落的聲音,脊背被重物壓彎,惟靈也隨著力道往下彎去。
她偏過頭,看見了不知道何時出現在家裡的奶魯。
奶魯一襲素色長裙,不知道站在那裡淡笑著看了多久。
惟靈發出求救:“奶魯,救救我,救救我娘,奶魯,奶魯……”
奶魯笑看著她,無動於衷。
直到惟靈發覺頭頂上有溫熱的液體淌進了她的脖頸裡,她被癢得渾身一顫,才發覺阿嘛不知何時被打破了頭,眼睛也被木棍的尖刺戳了進去,發出壓抑的嗚咽和痛苦的哭聲。
“哈哈哈哈哈哈哈”,誰在笑?是誰在笑?
奶魯嗎?奶魯,你為什麼不幫幫我?
阿爸,為什麼要打我阿嘛?
惟靈夢中天旋地轉,恍惚間,畫麵一轉。
她端了藥碗來伺候阿嘛喝藥,榻上卻不見阿嘛蹤影。
她急忙邊在屋子裡邊喊阿嘛邊找,卻沒有找到阿嘛的身影,她隻好去外麵找,卻看見三三兩兩的族人麵容急切地朝著同一個方向跑。
穀婆看見了她,衝她說:“內勾貢,括阿嘛出事了!”
【惟靈,你阿嘛出事了!】
惟靈愣了愣,許多目光投在她身上,她大腦忽然空白一片,什麼也想不到了。
耳邊有人在說著什麼,很急的語氣。
惟靈片刻後才回過了神,瘋了似地跟著族人們朝著同一個方向跑。
她一路都在想著,阿嘛眼睛沒了,阿嘛會去哪裡呢?
她是怎麼去的呢?
阿嘛為什麼要亂跑呢?
她不過就是去熬了碗藥,熬得久了點,她太困了呀,她好久沒睡覺了,她不是故意睡著的,阿嘛,阿嘛……
阿帕的家離寨子有一段距離,惟靈卻覺得自己仿佛幾個呼吸間就跑到了阿帕家門前。
刹那間,惟靈渾身血液都凝固了,像是被臘月霜雪直接掠過了皮肉鑽進肉底,熱乎乎的血淚瞬間凝結成冰,將她也凍成了個冰疙瘩。
她的阿嘛,了無生氣地躺在地上。
她的阿嘛,再也不會穿著苗服教她跳苗族的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