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業標準發布儀式的掌聲還沒完全散場,大廳裡的人潮就像退潮的海水,漸漸從“GB/T398762024智能預警係統技術規範”的背景板前散開。林溪站在展台旁,手裡捏著剛領到的標準文本,封皮上燙金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標準”字樣在頂燈下發著柔和的光,指尖能摸到紙張邊緣的燙壓紋路——這是她熬了無數個通宵,改了九版草案才換來的成果,此刻卻覺得心裡空落落的,像少了點什麼。
“在想什麼?”一隻溫熱的手輕輕覆在她的手背上,帶著熟悉的溫度。李默擠過人群走到她身邊,身上還穿著早上特意換的深灰色西裝,領帶是林溪去年給他選的藏青色,上麵繡著細小的幾何紋,襯得他比平時多了幾分正式,卻掩不住眼底的笑意。他另一隻手藏在身後,指節微微泛白,像藏著什麼秘密。
林溪搖了搖頭,把標準文本放進隨身的帆布包裡——包上印著兒子小遠畫的簡筆畫,一個歪歪扭扭的太陽,下麵是兩個牽手的小人。“就是覺得……突然閒下來,有點不習慣。”她笑著說,目光掃過大廳裡還在拍照留念的同行,想起前幾天趕草案時,李默笨拙地幫她核對數據的樣子,心裡暖了暖。
李默拉著她走到大廳角落的休息區,這裡人少,能聽到窗外的鳥鳴。他從身後拿出一個對折的淡藍色信封,遞到林溪麵前:“給你的。”信封的封口貼著一張小小的洱海明信片,畫麵上是波光粼粼的湖麵,遠處的蒼山蒙著一層薄霧,右下角蓋著“大理古城”的郵戳。
林溪接過信封,指尖捏著邊緣輕輕展開,裡麵掉出兩張機票——目的地是大理,出發時間是明天早上八點,乘客信息欄裡印著她和李默的名字,紙質票根還帶著油墨的淡香。“你……”她抬頭看向李默,眼裡滿是驚訝,“你什麼時候訂的?小遠怎麼辦?”
“早就訂好了,就等今天標準發布。”李默撓了撓頭,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王姐昨天就答應了,說讓小遠去她家住幾天,還說要帶他去公園放風箏,你忘了?小遠上周還跟我說,想跟王奶奶學包餃子。”他頓了頓,聲音放軟,“這是我欠你的旅行,去年你說想看看洱海,一直沒機會,現在終於能兌現了。”
林溪的眼眶突然有點發熱。她想起去年春天,她偶然在朋友圈看到同事去洱海的照片,隨口跟李默說“以後有空也去看看”,當時李默正在給小遠換尿布,隻是“嗯”了一聲,她還以為他沒放在心上。沒想到,他竟然記了這麼久。
回家的路上,車窗外的夕陽把街道染成了橘紅色。李默開車,林溪坐在副駕駛,手裡反複看著那兩張機票,票根上的登機口“15”和座位號“12A、12B”像一串溫暖的密碼。到家時,王秀已經在門口等著了,手裡提著一個保溫桶,裡麵裝著剛燉好的排骨湯。小遠撲到林溪懷裡,手裡拿著一個恐龍玩具,仰著小臉問:“媽媽,你要去哪裡呀?是不是要帶小遠去玩?”
“媽媽和爸爸去幾天就回來,王奶奶會帶小遠去放風箏,還會教你包餃子。”林溪蹲下身,摸了摸兒子柔軟的頭發,心裡有點不舍,卻更多的是期待——這是她和李默結婚五年,第一次沒有孩子在身邊的旅行,像回到了剛談戀愛的時候。
王秀接過林溪遞過來的小遠的換洗衣物,笑著說:“你們放心去玩,小遠跟我在一起,保準好好的。要是想他了,咱們視頻。”她把保溫桶塞到林溪手裡,“這湯你們明天路上喝,補補身子,這陣子你太累了。”
第二天早上,天還沒亮,李默就輕手輕腳地收拾行李。林溪靠在臥室門口,看著他把她的防曬衣、墨鏡,還有那本沒看完的《洱海風物誌》一一放進行李箱,動作認真得像在準備什麼重要的儀式。“不用帶這麼多,就去三天。”她笑著說。
“多帶點總沒錯,那邊紫外線強,萬一你想在湖邊多待一會兒呢。”李默頭也不回地說,又把一瓶防曬霜放進側兜,“還有這個,你上次去海邊曬傷了,這次可不能再忘了。”
飛機降落在大理鳳儀機場時,陽光正好。走出航站樓,一股帶著桂花香的風撲麵而來,比北京的風軟多了,裹著濕潤的水汽,拂在臉上像絲綢劃過。李默租了一輛白色的小轎車,沿著環海西路往民宿開,路邊的田野裡種著大片的油菜花,金黃的花海一直延伸到湖邊,偶爾能看到穿著白族服飾的姑娘,背著竹簍走在田埂上,裙擺上的繡花在陽光下閃著光。
民宿在洱海邊的一個小漁村裡,是一棟白族傳統的“三坊一照壁”院落,外牆刷著淡淡的米白色,屋頂是青灰色的瓦片,屋簷下掛著一串串紅色的小燈籠。老板娘是個熱情的白族大姐,領著他們走進二樓的房間,推開窗戶,洱海就像一塊巨大的藍寶石,毫無保留地展現在眼前——湖麵波光粼粼,遠處的蒼山像一道青黑色的屏障,山頂還殘留著一點積雪,在陽光下泛著銀光。風從湖麵吹進來,帶著湖水的清冽和遠處田野的花香,拂動窗簾上的白族紮染花紋,藍白相間的圖案像極了湖麵上的浪。
“好久沒有這麼輕鬆了。”林溪靠在窗台上,深深吸了口氣,感覺連日來的疲憊都被這風吹散了。她穿著一件淺藍色的棉麻襯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纖細的手腕,陽光落在她的臉上,把她的睫毛染成了金色。
李默從身後輕輕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發頂,能聞到她發間淡淡的洗發水香味,混著窗外的桂花香,格外安心。“以後每年我們都來一次,就我們倆。”他輕聲說,另一隻手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小小的黑色絲絨盒子,打開後,裡麵躺著一對銀質耳環——耳環的主體是一圈細細的銀線,彎成洱海波浪的形狀,末端墜著一顆小小的珍珠,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昨天在古城買的,看到這波浪紋,就覺得很配你。”
林溪接過耳環,指尖輕輕捏著銀線,能感受到手工打造的細微紋路,帶著一點溫度。她走到房間裡的穿衣鏡前,李默站在她身後,幫她把耳環戴上——銀線輕輕劃過耳垂,有點涼,卻很舒服。鏡子裡的她,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耳環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像湖麵上跳動的光斑。“真好看。”她輕聲說,轉頭看向李默,眼裡滿是笑意。
“本來還想給你買條紮染裙子,怕你不喜歡。”李默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手指輕輕拂過她耳垂上的耳環,“下次再來,咱們去喜洲古鎮,那邊有很多手工紮染的小店,你可以自己選圖案。”
傍晚時分,他們沿著洱海邊的步道散步。夕陽把湖麵染成了橘紅色,波光粼粼的像撒了一地的碎金。岸邊的蘆葦長得很高,風一吹,蘆花像雪一樣飄起來,落在他們的肩上。李默牽著林溪的手,她的手很小,握在他的手心裡,能感受到她指尖的微涼。步道上偶爾有騎行的遊客經過,鈴聲清脆,和湖水拍岸的聲音混在一起,像一首溫柔的歌。
“還記得第一次在工會見麵,你穿的那件工裝嗎?”林溪突然停下腳步,看著湖麵說。夕陽落在她的側臉上,把她的輪廓描得很柔和,“袖口都磨破了,還洗得發白,你卻穿得很整齊,坐在角落裡,手裡拿著一個舊筆記本,一直在寫什麼。”
李默愣了一下,隨即笑了,眼角的細紋都舒展開來。“怎麼不記得。”他看著林溪,眼神裡滿是回憶的溫柔,“你當時穿著一件白色的連衣裙,手裡抱著一台筆記本電腦,站在工會的講台旁,手都在抖,卻還是堅持要給我們這些外賣員講速達係統的算法漏洞。你說‘這個漏洞會讓大家的配送路線多繞兩公裡,能省下來的時間,就能多送兩單,多陪家人一會兒’,那時候我就覺得,這個姑娘真不一樣。”
林溪也笑了。她想起那天的場景,工會的會議室很小,擠滿了穿著工裝的外賣員,空氣裡彌漫著汗水和外賣盒的味道。她當時很緊張,電腦屏幕上的PPT都差點放錯,是李默在下麵輕輕說了一句“彆緊張,我們都聽著呢”,才讓她慢慢平靜下來。後來,她幫速達公司修複了那個漏洞,李默也因為提出了關鍵的優化建議,被公司聘為係統優化顧問,從一個普通的外賣員,慢慢走到了現在。
“那時候誰能想到,我們會在一起,還有了小遠。”林溪靠在李默的肩膀上,湖麵的風拂過她的頭發,帶著一絲涼意。她想起這幾年的日子,有過艱難的時候——李默剛開始做係統優化時,經常被質疑“一個外賣員懂什麼算法”,是她陪著他查資料,熬夜改方案;她趕標準草案時,李默不僅要照顧小遠,還要幫她核對數據,甚至學著熬湯給她補身體。那些並肩作戰的日子,那些彼此扶持的瞬間,像一顆顆珍珠,串成了他們最珍貴的回憶。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星星一顆接一顆地出現在天上,倒映在洱海裡,像撒了一把碎鑽。李默握緊林溪的手,指尖輕輕摩挲著她的指腹——她的手上有一點薄繭,是常年敲鍵盤留下的,卻很柔軟。“不管走多遠,我都記得,是你讓我從一個普通外賣員,變成了能守護彆人的人。”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認真,“以前我覺得,能多送幾單外賣,給家裡多掙點錢,就是本事。遇見你之後才知道,能守護你,守護這個家,能和你一起做有意義的事,才是真正的幸福。”
林溪沒有說話,隻是把頭靠得更緊了些。湖麵很靜,隻有湖水拍岸的聲音,還有遠處偶爾傳來的漁歌,輕輕的,像在訴說著什麼。她看著天上的星星,又看了看身邊的李默,突然覺得,這場遲到的二人世界,比她想象中更溫暖——不是因為洱海的風景有多美,而是因為身邊有他,有那些共同的回憶,有未來的期待。
第二天早上,他們起得很早,一起在湖邊看日出。當第一縷陽光從蒼山的縫隙裡射出來,把湖麵染成金色時,李默從口袋裡拿出手機,悄悄拍下了林溪的側臉——她迎著陽光,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耳垂上的銀環在陽光下閃著光,像一朵盛開在湖邊的花。
“以後每年都來。”李默輕聲說,把手機裡的照片設成了壁紙。
林溪點了點頭,握住他的手。風從湖麵吹來,帶著新的一天的希望,也帶著他們之間,細水長流的溫暖。這場遲到的二人世界,不是結束,而是他們故事裡,又一個溫柔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