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事。
翌日卯時,琢雲臉色發黃,去嚴禁司上值。
巳午相交之時,沈彬回嚴禁司,目光渾濁,叫琢雲到大堂西邊廳堂中,從椅子裡起身,踱到門邊,關上房門。
門隔絕天光,屋中晦暗不明。
琢雲的官服落在鋪子裡,沒穿,窄袖短衫外沒有再穿褙子,雙手抱胸,露出一截同樣發黃的手腕。
她背向門口,凝神看地上地板一溜螞蟻,螞蟻昂著圓溜溜的黑腦袋,觸角來回擺動,東碰西觸。
肅殺秋風從門窗縫隙中鑽進來,一隻飛蛾打著轉,最後停在桌底。
沈彬回到她身前:“你怎麼變黃了?”
“吃了橘子。”琢雲回答。
“橘子?”
“是。”
沈彬靠近她,手裡捏著一枚真銅錢,頂到手背指縫中,來回翻滾,眼睛沒看琢雲,隻看手裡銅錢:“我剛從宮裡出來,查完銀庫失竊案,凳子——”
琢雲打斷他:“為何直接進宮向武副使金章泰請示,不報給親事官都統製?”
沈彬一下想不起自己本來要說的話,下意識回答:“都統腿傷未愈。”
他想起來自己要說的話,得寸進尺,緊挨著她:“文司比在武司輕鬆,隻是沒有上升的機會,燕鴻魁把你送進來,有沒有教過你怎麼往上走?”
不等琢雲回答,他側過頭,向她耳朵吹一口熱氣:“在嚴禁司呆過的女將都知道,我樂於助人。”
琢雲後退一步,語速很快:“怎麼證明自己的功勞大小?”
沈彬再度逼近:“指揮使報文司,你們曹司核驗,隨書上奏,另有人複核發賞。”
琢雲後退,沒有給沈彬轉動腦筋的時間:“若沒有指揮使呢?”
“沒有?”沈彬收起銅錢,上前一步,笑眯眯摸她的手,“那就要左手摯人頭、右手挾生虜了。”
琢雲抽手、後退:“戰利品算不算?”
“算,”沈彬伸手一指她鼻尖,步子向她邁進,“欲擒故縱。”
“我為什麼沒有腰牌?”琢雲已經退到門邊。
“正將才有腰牌。”沈彬一下子撲過去,試圖抱住琢雲的腰,琢雲“啪”地開門,側步讓路,沈彬撞向門檻,腳絆在門檻上,大頭朝下,摔的五體投地。
等他爬起來,破口大罵時,琢雲已經離開,去取會食,盛一碗粥,舀一碗燉菜。
燉菜是肉混著乾菜,肉零星,乾菜顏色烏黑,久熬不爛,邊吃邊抽絲,勝在量大。
她坐在廊下石階上,先看彆人吃,再自己吃。
又熬過半天,她下值,跟蹤沈彬會外室,回沈宅,她再去常賣鋪,吃一頓晚飯,讓燕屹把自己的官服帶回家去,重回開化院沈宅蹲守。
寅時,有裝扮成傾腳頭的正將佝僂著腰敲沈家開角門,進入宅院,在甬道上等候,沈彬披著鶴氅,趿拉著鞋,沒有隨從,也沒提燈,搖身一變,從一個好色胖子,變成一隻大號的夜梟,精神抖擻,目光炯炯,思緒如同鉤爪,正一點點伸向紙場。
兩人就在甬道上說話。
琢雲就在甬道旁被槐樹遮擋的屋脊上,已經守成一根枯枝,呼吸微弱漫長,和著鳥叫、風聲、蟲鳴,無人察覺。
正將低聲道:“外一指揮使今晚出了京,分頭去八個鑄錢監。”
“紙場那裡什麼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