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十酉時,琢雲在嚴禁司收到奏授告身、黃牒、腰牌,由曹司遷為八品正將,加從義郎。
她所謀劃的京都指揮使一職,落在肖鼎頭上。
另由京一指揮使一名都頭,補上另外一個正將的缺。
琢雲攥緊黃色綾紙,麵無表情下值,燕屹接上她:“去鋪子裡吃飯,今天訂了鹿肉。”
琢雲沒言語,隻大步流星往鋪子裡走,燕屹心中詫異,看她一隻手死死攥著黃色綾紙,猜到是指揮使一事出了問題。
他趕上前去,低聲道:“是陛下?”
“是李玄麟。”
琢雲滿身寒氣,臉色不善,走到鋪門前,越過櫃台進鋪內,張保康正要春風滿麵的迎上去,燕屹立刻遞給他一個眼神,輕輕搖頭,張保康果斷閉嘴,同時捂住了書田的嘴。
小黑狗吃的滾圓,一瘸一拐走到琢雲腳邊,搖頭擺尾,察言觀色,也沒敢發出叫聲。
張保康低聲道:“我去添燈油。”
書田收回一肚子的俏皮話,跟著張保康出門,燕屹走到四方桌邊,從茶壺裡倒出一杯茶,抿一口放到琢雲麵前,見炭盆裡隻剩一點餘火,脫下鶴氅攏在她肩上。
他看她言行失去往日的縝密,沒有分寸,缺少謀劃,身體裡隱藏著一股極大的力量,隨時有可能從她瘦削的身體裡衝出來,猙獰著刺向他人——這讓她周圍的人開始緊張,腳步倉促、語言加快,事情失去控製。
但燕屹喜歡她的危險、無序、失控、混亂。
就好像她是從扭曲樹洞中鑽出來的大蟲,麵目猙獰,亮出獠牙,發出如雷般的咆哮,地麵顫動,山林顫抖,即將獵殺的眼神攝人心魄,讓他一顆心狂跳,喉嚨緊跟著發乾——琢雲會找李玄麟,會粉碎他的精心裝飾,會撕碎他的完美麵孔,她絕不會無動於衷。
琢雲對著燕屹一揮手:“出去。”
於是燕屹也輕手輕腳地出去了。
琢雲獨自坐在四方桌邊,冷若冰霜,把奏綬告身放在桌上攤平,看結尾處吏部簽押,一張臉變顏失色,兩隻眼睛死死盯著“正將”二字,把這兩個字瞪出血來。
低品武官,吏部一旦確定,陛下很少駁回。
隻可能是李玄麟偷梁換柱!
她在火場裡殺了那麼多人,費了那麼大的功夫,花了那麼多錢,在燕鴻魁麵前說的那麼硬氣,全毀在李玄麟手中!
錢沒了,人白殺了,臉也丟了!
她心裡憋著一口氣,漚著一口黑血,要啐到李玄麟臉上去。
“刺啦”一聲,黃色綾紙在她手中撕成兩半,她驟然起身,將告身揉成一團,丟進渣鬥,端起茶杯一飲而儘。
她試圖冷靜,但做不到,把手中茶杯重重頓在桌上,她喊道:“燕屹!”
燕屹坐在櫃台上,聞聲回頭:“嗯?”
琢雲咬著字眼,一個個的往外吐:“去找李玄麟在哪裡?”
“好。”
燕屹笑了一下,進去給自己倒一盞冷酒喝下去,隨後走到大街上,放出目光,叨住一個小乞丐:“阿四。”
小乞丐背著布袋子過來:“屹哥!”
燕屹摸出十個銅板遞給他:“見過永嘉郡王嗎?”
“見過。”小乞丐兩眼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