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澄薇走到門邊,插好門栓,去東、西兩間放下窗,讓這三間屋子變得密不透風,走回桌邊坐下。
屋中隻有一盞油燈,就在四方桌上,琢雲坐在椅子裡,後背靠著椅背,仰頭閉目養神,藏起來她那張冷硬無情、能夠把每個人都拉扯進漩渦的麵孔,隻能看到膚色蒼白的一雙手,交疊著搭在腹部。
燕澄薇看著石像一般的人:“陛下身體不好,今天有消息到禮儀院,陛下有意封皇後所出的崇淩大王為郡王。”
琢雲不為所動:“你和展懷,誰說了算?”
燕澄薇伸出手指指向自己:“我。”
她在展家捏造謊言,獲取十萬貫。
她背叛展懷,“幫助”他看清楚自己的無能、平庸,她像摧毀燕屹一樣,用堅定沉重的語氣、刻薄刺耳的言語摧毀他,讓他失去自信,變得畏手畏腳。
她蠶食了展懷。
“你想從崇淩大王這件事上獲取什麼?”
“我想站隊,如果一定要選,選擇太子還是崇淩大王?”
“都不選。”
“你和祖父一樣想要明哲保身?但從龍之功近在眼前,要更近一步,就要做出選擇,不然歲月蹉跎,一生就混過去了。”
“我和祖父的想法不一樣。”
“嗯?”
燕澄薇想讓她說的更仔細一點,但琢雲沒解釋,反而問道:“那個道士,陛下怎麼看?”
“龍顏大怒。”
“除此之外呢?”
燕澄薇皺眉,搜腸刮肚,仔細回想聽到的一切——從展懷瑣碎的敘事中找到有用的碎片,再把碎片整理成具有邏輯和用處的東西。
“陛下在看《靈飛經》。”
琢雲睜開眼睛,低頭看火光:“知道了,不要急著倒向誰。”
“好。”燕澄薇得了準話,起身離開,她打開門,深吸一口寒氣,跨過門檻走到廊下,回到母親身邊去。
翌日卯時過半,燕屹到東園進屋,抽出椅子歪坐下,架起腿,一手拎著招文袋,擱在椅背上,一手進去掏出一顆乾山楂,丟進嘴裡:“去營房?”
琢雲脫掉一隻平頭布鞋,露出白色綾襪,彎下腰,一手撐著桌子,一手提著油皂靴後跟,一腳踩進去,再換另一隻:“去東城外騾馬行買馬。”
燕屹抬頭,把山楂核吐進渣鬥:“晚上等我一起去。”
“不行,”琢雲穿好鞋,拿起桌上二十張十兩麵額的銀票,折好放進懷裡,“晚上看不清楚。”
她整齊利索地出門,燕屹跟在她身後,敞開招文袋,讓她拿吃的。
招文袋裡有乾巴肉、乾山楂、瓜子花生、包起來的幾塊冰糖、五六個橘子。
琢雲擺擺手:“不要。”
兩人翻牆出門,琢雲去騾馬行看一遍,又去茶馬互市看一遍,先相中一匹西馬,可蹄薄多病,又相中一匹本群馬,卻是個跑長路的,短路跑不上力,最後相中一匹白毛多、青毛少的青驄馬。
雖然毛色不純,但是體型高大,四蹄強勁有力,腹部緊實,剛好五歲,正是能跑的時候。
行首獅子大開口,要價一百八十貫,等著琢雲討價還價,哪知琢雲眼睛都沒眨,不僅要馬,同時還要配絡頭、嚼子、高橋鞍、馬轡、馬鐙,掏出二百兩銀票給他。
行首賺的過意不去,讓她去櫃麵喝茶,再加送她一根馬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