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童走後,李玄麟不再出門,沐浴更衣,在家裡踱步思索、寫寫畫畫,亥時過半,他才吃了一張糖餅,喝了兩盞藥酒,倒頭睡下。
他睡的淺,迷蒙睡到子時,一陣叩門聲又急又重,砸進夢境。
他猛然驚醒,睜開雙眼盯著床帳,待到神魂穩固,開口問:“何事?”
羅九經聲音急切:“郡王,王先生來了。”
李玄麟猛的坐起來,一顆心胡亂跳躍,咚咚作響,貼著天靈蓋往外蹦
王文珂下山了。
他來找琢雲!
兩人是否交過手?
藥酒在體內浮散,變成汗水從後背汩出,冰冷黏膩,雪白裡衣成塊地貼上後背,讓他不舒服,腦子裡一根弦越繃越緊。
“殿下?”
“知道了。”
李玄麟聲音冷靜,聽不出任何端倪。
兩條腿垂到床邊,他低頭在腳塌上找到整齊擺放的布鞋和綾襪,拿起襪子,他一條腿蹬在床邊穿襪子,再把腳插進鞋裡,兩隻腳都穿好後,彎腰提起鞋跟。
起身走到衣杆前,他取下一件素色圓領袍抖開穿上,抽出絛帶束腰,戴上垂角襆頭,借著一點微弱天光走到廳堂炕幾邊,倒出一杯冷茶漱口,吐到痰盂裡。
隨後他再倒一杯冷茶,送到嘴邊啜飲。
茶水冰涼苦澀,壓下怦怦跳的心,他無聲吐出一口濁氣,走到門邊打開門栓。
門外四個內侍分立在兩側,羅九經人高馬大,手按在腰間刀鞘上,堵在門口,後背緊繃,李玄麟輕咳一聲,他讓到一旁,露出王文珂。
王文珂穿襴衫,衣擺掖進腰帶裡,因為瘦,像一條細長的蛇,鱗片冷而且滑膩,眼白過多,褐色瞳仁窄小,隱藏著不能見光的欲望,靈魂盤踞在身體裡,姿態緊縮,向李玄麟吐出猩紅蛇信子。
一旦暴起,他就會亮出毒牙,噴射毒液,纏繞獵物,一擊致命。
他自身已經足夠危險,還帶兩個穿青色短衫的死士防身。
李玄麟毫無懼意。
他半闔的雙眼緩慢睜開,如同猛獸之眼,瞳仁烏黑,深沉厚重,凶悍強大,有往來天地之間的力量,攝人心魄。
他冷聲道:“你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王文珂沒回答,伸手捉住李玄麟手腕,三根手指搭在手腕寸關尺上,輕輕往下按,為他切脈。
“脈遲,一息僅三至,郡王勞心勞力,還需多加調養。”
他避開李玄麟咄咄逼人的目光,鬆開手:“但已經在這裡了,去前廳喝茶?”
“就在這裡,”李玄麟吩咐內侍,“不要驚動廚房,去耳房沏一壺清茶。”
王文珂失笑:“你未免太謹慎了。”
“千裡之堤,以螻蟻之穴潰,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煙焚。”
李玄麟伸手,從他衣袖上拈起一根灰色長毛。
屋中點亮燭火,內侍進屋中續香疊被,李玄麟轉身,請王文珂入內,將那一根長毛丟入渣鬥,坐在羅漢床上,殺氣溢於言表。
人發殺機,天地翻覆。
屋中內侍後背發麻,躡手躡腳。
王文珂坐在下首太師椅中,用餘光留意李玄麟舉動,以防他暴起,脊背一節節落在椅背上,雙手搭著椅子扶手,岔開兩腿:“下山不舒服。”
他在山上,活的唯我獨尊,他就是秩序、規矩,下山之後,因為無名無份,他的靈魂、脾氣全都收斂起來,遇到一條惡狗都要退避三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