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一會的功夫就喝乾淨了。
猶覺得腹中饑餓,要問楊寧還有沒有時,楊安才注意到姐姐就端來兩碗粥。
一碗給了自己。
一碗喂給姐夫。
那她吃什麼?
楊安趕忙問道:“姐,你怎麼不吃?”
“我剛在廚房裡吃過了,你快吃吧。”楊寧笑著擦去了嘴角上的米湯,坐在床邊拿勺子喂著李岩。
楊安放下心來。
還餓的他道:“姐還有嗎?”
“有,等你姐夫吃完就給你熬,多吃點身體才能好的快。”楊寧纖細的柳葉眉笑起來彎彎的很是好看。
她吹了吹粥上的熱氣,喂給李岩。
米粥才剛進口,楊安見姐夫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把剛吃了一口的粥全部吐了出來!
楊安趕放下碗。
搭把手輕輕拍著他的後背。
等好點了以後,臉色暗黃的李岩磕著雙眼躺在床上,怎麼都吃不下去東西了。
連水都喝不進去!
“怎麼了?這是怎麼了!剛才不都好一點了嗎!?”眼看著剛醒來的李岩又病重了,楊寧急道:“二郎你看著姐夫,我去叫隔壁的何老先生來!”
楊安道:“姐還是我去吧。”
“你頭還沒好,彆亂跑。”楊寧著急忙慌的跑出了房門。
看著楊寧操勞的背影。
楊安很是心疼。
他歎了口氣取過一條毛巾要幫李岩擦拭脖頸間的汗水時,本來快要昏迷的李岩又重新睜開的眼睛。
楊安喜道:“姐夫你醒了!”
李岩笑笑道:“二郎你姐姐走遠了吧?”
“走遠是走遠了。”看著李岩這般模樣,楊安略有些遲疑的道:“姐夫,你不會是裝的吧?”
“果然,咱們家裡就數你最聰明。”
李岩憨厚地笑了一聲。
楊安有點生氣,“為什麼啊?!”
李岩指著自己的雙腿苦笑道:“我廢了,這世道艱難,以後你跟你姐帶著我一個廢人怎麼過活?我死了就不會拖累你們……”
“李岩!你說什麼混賬話呢!”
楊安怒了。
李岩雖生得五大三粗,黢黑黢黑的跟個莊稼漢一樣其與漂亮的姐姐站在一起,簡直不是一個畫風。
為人卻十分忠厚溫和。
楊寧外柔內剛,楊安小時候沒少被她手裡的擀麵杖揍。
每次都是姐夫李岩在中間攔著。
到了讀書的年紀,楊安在外跟人打架打輸了,不敢告訴楊寧,也都是偷偷告訴李岩,次日姐夫便會帶他找回場子。
從學堂回來時還會給他買大肉餅。
在楊安心裡。
姐夫與姐姐一樣。
都是他生命中不可割舍的親人。
楊安冷靜下來,安慰李岩道:“姐夫你彆多想,我跟姐一定會想辦法治好你的,一定會的!”
李岩搖頭歎道:“沒用的二郎,我的雙腿我自己知道,治不好了,況且為了我,咱們家裡還欠了王狗兒的銀子,那廝是個能把人骨頭嚼碎榨出油的。”
“還不上銀子,他還會上門。”
“他是個入品的武者,你跟你姐對付不了他,我已經廢了,繼續活著隻會拖累你姐倆。”
“姐夫不想拖累……”
“說什麼拖累!我們不是一家人嗎!!!”楊安攥著毛巾低吼。
李岩虎目裡泛著淚光。
他拉著陳安的胳膊深吸了一口氣道:“二郎,你聽我說!姐夫雖然隻是府衙裡的一個小吏但好歹有官身,我不吃東西餓死了不算自殺,到時候你跟你姐能拿幾十兩銀子的撫恤。”
“而且我上過戰場立過功有爵位。”
“等我死了你去找衙門裡的錢主簿打點一下承繼我的爵位後,你跟你姐每年還有幾兩銀子能拿。”
“王狗兒凶狠。”
“拿上銀子你們就快逃離雲州。”
“以後好好照顧你姐姐,還有千萬彆把這件事告訴你姐,她受不了的。”
聽著這些話。
楊安心裡如刀割,難受說不出話來。
“何老先生您快點!”
何老先生就住在坊子斜對麵,沒多時楊寧已經把他請來了。
聽到兩人漸進腳步聲。
怕楊安不答應自己,把這事告訴楊寧,李岩大急拉著楊安的胳膊,攥得他生疼,“二郎!雲深!你快答應我啊!你若不答應,姐夫就算死了,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
楊安心又不是石頭做的。
哪裡能點這個頭?
見他始終不答應,李岩激動之下竟然要咬舌,楊安大驚趕忙將毛巾塞他嘴裡,然還是阻止不了!
眼看著李岩嘴角都要流血了!
楊安後槽牙都要咬碎,“我答應你!姐夫你快鬆開,我答應你還不行嗎!!!”
楊寧與王醫師進門之前。
李岩如釋重負的笑了,仿佛現在就是死也瞑目了。
楊寧回來了。
剛進門她就急著道:“何老先生,您快給我家相公看看!”
“好好,李夫人莫要心急。”
楊安聞聲看去,說話的人是位年近七十的老者,白發蒼蒼,拄著拐杖跟在楊寧的身後走進門來。
這位就是何老先生了。
是他們萬壽坊裡唯一的郎中。
楊安讓開床邊的位置,楊寧攙扶著他坐到李岩身旁,仔細為其把脈。
何老先生醫術頗為精湛。
往日裡楊安有個什麼傷風感冒,找他瞧瞧開上幾味藥,吃上半天準能好。
抓著李岩的手腕。
何老先生眉頭緊緊皺起,他趕忙掰開李岩的嘴巴仔細查看舌苔,又扒開眼皮端詳瞳孔,片刻後怒聲道:“什麼庸醫!竟給李不良開九葉蘭草入藥!”
“九葉蘭草乃是阻斷之藥!”
“常用於醫治中毒之人,以阻隔經絡,李不良本就傷了腰間筋骨,此刻最需要活血通絡,用如此虎狼之藥,豈不是傷上加傷!至使腰間經脈儘斷!”
九葉蘭草正是回春堂開的藥!
看到陳三上門。
楊安便隱隱猜到,王氏錢莊的人夥同回春堂一同設局陷害他們家。
雖說早有心理準備。
但此刻他依舊戾氣上湧,楊安不曉得也不明白,好好過著日子的他們,到底怎麼得罪王狗兒那群人了,要被這樣坑害!
看著昏迷的李岩。
楊寧強忍著落淚,現在她已經不奢求李岩站起來了,還能活著就行,“何老先生,我夫君總是昏迷無法吃東西是何病因?”
“昏迷?無法進食?”
何老先生微微一愣,又仔細為李岩診斷了番。
李岩心存死誌。
不管何老先生醫術精湛,也判斷不出病因所。
畢竟窮病哪有藥能治。
忙乎了半天。
何老先生隻開了個養血補氣的方子。
“老先生我夫君真的沒救了嗎?”楊寧攥著藥方艱難問道。
何老先生歎口氣搖頭。
楊寧恍惚了一下。
腳下一軟失去了所有的力氣跌坐床邊。
見慣了生離死彆,何老先生知道這個時候說什麼都沒有用,不打擾的拄著拐杖拎起藥箱準備離去。
楊安忽然攙住他,“何老先生,某送你吧。”
何老先生有些意外。
攙著何老先生走出楊家大院往他家裡走去。
半路上。
楊安扯開袖口裡袋,取出攢了幾年的碎銀,塞到何醫師手中,恭敬拜道:“老先生,我姐夫的傷有沒有治好的可能?”
何老先生看了眼手中的銀子歎氣道:“李不良這傷勢極重,傷到了脊髓裡麵,治愈的可能很小,除非能找到能接筋續骨的靈藥,不然……”
“老先生可知哪裡能找得到這樣的藥?”
楊安不死心的接著請教。
何老先生搓著花白的胡子,多看了楊安幾眼片刻後開口,“這樣的靈藥有是有,雲州城外的雲嶺山就有,名叫黑玉蓮花。”
“可惜現在正是隆冬時節,天寒地凍大雪封山,雪嶺多凶獸,那藥偏偏還長在懸崖峭壁上,多有凶獸守護,再是經驗老道的走山人也不敢這個時候去采。”
黑玉蓮花嗎?
楊安心中一喜,又從何老先生口中仔細的問清了黑玉蓮花的模樣,知道了其形如蓮花,通體烏黑的特征。
走過無數的橋,也吃了無數的鹽。
何老先生早就活成了人精。
看出了楊安的心思,他勸道:“二郎做事前還要三思,世道艱難,李不良已經倒下。你去冒險若是再遇到什麼事,留楊娘子一人如何活下去?”
“好好活著,就是對至親最大的報答。”
“老朽的話就到這裡,再說就多了。”
“楊二郎不用送了。”
冷風卷著雪花從兩人中間吹過,何老醫師將手裡的銀子重新塞回楊安手裡,拄著拐杖步履蹣跚回了自己院子。
“多謝。”
對著他離去背影,楊安深深一拜。
回到家裡。
望著絕望的姐姐。
準備絕食而死,沉沉睡去的姐夫。
楊安一言不發,回到房中裹上了幾層棉服皮甲,紮緊腰帶,彆著短刀,挎上長弓,背好裝滿的箭壺。
趁著日頭還早。
他頭也不回的踏入風雪之中,直奔雲嶺山而去!
“抱歉了姐夫,何老先生。”
“道理我都明白。”
“可…讓某放棄家人而求活,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