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興武大口喘息,眸光灰敗如朽木。
他看向李沉舟,那張臉,依舊平靜如古井,連一絲波動都沒有泛起。
陳興武像一下子老了三十歲,嘴唇微動,嘶啞乾裂:
“服了……”
“你的拳架是實的,勁,卻是虛的。”
“我的勁……打進去……像是打穿了影子……勁力……全散在了空處……一絲……都沒落到實處……”
他喉嚨嗬嗬作響,像是破舊的風箱:
“這拳理,早超了皮肉,山傾於前,你也能……色不變麼。”
“妖法?”一個新入門的弟子梗著脖子不明所以。
袁彥青猛地扭頭,狠狠剮過去:“閉嘴!”
拳館死寂,隻剩粗重的喘息。
袁彥青看向汗血蒸騰的師父,又落回那道那淵渟嶽峙的身影:
“看不懂?那就把眼珠子摳出來,胡言亂語,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汗,不是熱出來的!是‘氣守不住了!”
“拳腳皮毛是殼,鎖住內裡那口滾沸的‘氣’,才是真功夫!毛孔一鬆,氣就泄,人就成了空殼子!”
“師父…是拚儘了所有,連那口氣都榨乾了…才泄成這般模樣!”
他目光狂熱:
“這尊神…吹口氣都能要你的命!再管不住舌頭…就自己滾出去!”
那弟子麵無人色,踉蹌後退,再不敢吭半聲。
李沉舟落在陳興武汗血模糊的臉上,聲音平淡無波:
“承讓。”
陳興武臉色灰敗如朽木,艱難開口:
“拳台規矩…我認栽…劃個道吧…”
幾十年招牌,半生心血…此刻都懸在對方一念之間。
金盆洗手?摘匾封門?
這念頭像毒蛇噬心,就算這青年不動手,拳館若還立著,江湖人的唾沫星子也能把他淹死!
這臉…他丟不起!
拳館內,空氣凝固。
李沉舟眼皮微抬,視線越過陳興武,投向大門上方那塊烏木舊匾,聲音不高:
“招牌,摘了。”
四個字,沒有波瀾。
陳興武劇震,脊背猛地繃直,又頹然塌下,眼中的光徹底熄滅。
摘招牌!
這是踢館最狠的結局,比金盆洗手更絕!
洗手是封拳,摘牌是抹掉他在這片地界存在的痕跡,是根子上的絕滅!
他這半生心血,幾十年打熬出的名號,弟子們的飯碗…頃刻間就要化為齏粉。
拳館內空氣凝固如鉛!
眾弟子臉色煞白,有人拳頭捏得死白,牙關咯咯作響,卻無人敢發一言。
袁彥青指甲陷進掌心,心如死灰,這位要的不是師父的命,是他們形意拳館的魂!
絕望!沉默!
李沉舟再次開口,依舊是那平淡無波的調子:
“換一塊。”
陳興武猛地抬頭,以為自己聽錯了。
摘了…換一塊?什麼意思?
李沉舟視線投向拳館大門上方那塊牌匾,他伸出一根手指,遙遙一點:
“那匾,太沉!你的拳撐不起,你的心承不住。”
聲音不高,卻如驚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