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您慢點,楚大人正在…”
門口負責守衛的差役出言阻攔的聲音響起。
“知道,知道,正事要緊,給本王閃開…”
是李憲…
他怎的又來了?
在殮房門口大肆喧嘩,絲毫不遵守朝廷法度,仗著自己是王爺便可以擅闖大理寺重地,真是不可理喻。
楚瀟瀟微微蹙眉,心底剛剛壓下去的煩躁,又被他這一聲暴喝,隱隱升起。
這位壽春王殿下,未免好奇心過盛了些。
行事又十分莽撞,他的到來,往往伴隨著計劃外的混亂一同來臨了…
然而,還不等她做出反應,門簾已被那雙白皙的手指猛地掀開。
“瀟瀟…瀟瀟…楚大人…哈哈哈…天大的好消息…你快來看…”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這位年輕的王爺倒是風格迥異。
他率先踏入內堂,身上換了一襲緋色的圓領錦袍,臉上帶著一種急於邀功的神情,進來的第一瞬間便四下環顧,尋找楚瀟瀟的身影。
“行了王爺,彆喊了,下官還沒有死,活著呢…”楚瀟瀟臉色陰沉,緩緩從木架子中間走了出來,抬著眉瞥了他一眼,“有什麼好消息?”
李憲嘴角的弧度更彎了些,將身子朝著旁邊一側,“你看…我把誰給你請來了…”
楚瀟瀟這時才注意到,在他的身後跟著一位身著淺綠色鴻臚寺官袍,頭戴襆頭,年齡近四旬的官員。
雖已至不惑之年,但麵容仍顯清臒,氣色紅潤,整個人站在那裡,便有一種儒生特有的沉穩氣質。
他跟隨李憲驟然踏入透著陰寒氣息的殮房,麵對滿室的白骨,眼底閃過一絲驚悸,但僅寸息之間便穩住了心神,流露著文人固有的風骨。
隻有那微微抿緊的嘴角,顯示出其內心的不平靜。
“殿下…”楚瀟瀟的語氣極其平淡,微帶著一絲警示的意味,“此間乃大理寺殮房重地,非相關人等不得入內,王爺身為皇親貴胄,怎可視朝廷法度於不顧!”
她的目光平平掃視過李憲,而後停留在那位官員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這位是?”
李憲對她展現出的冷淡毫不在意,反而一臉笑容給她介紹了起來:
“這位可是本王費了好大一番勁才從鴻臚寺請出來的寶…周博士。專司突厥事務,深諳其語言文字,你不是正愁無人識得這些鬼畫符嘛…”
語氣間還略微帶著幾分得意,臉上笑容更盛,“正好,周博士專精突厥語和各方雜文,尤其對於那些生僻古舊的文字,鴻臚寺無人能出其右,有他出馬定能水落石出。”
身後那位周博士上前一步,拱手行禮,聲音溫和綿軟,“在下鴻臚寺主簿周明軒,奉王爺之命,前來協助楚大人破譯字符,若有叨擾之處,還望大人海涵。”
言語間,目光已不由自主地看向木架上刻滿符號的骸骨,眼神中閃過一絲震驚。
楚瀟瀟聞言心中一動,她在返回大理寺前確實讓孫錄事前往鴻臚寺請人,卻沒曾想李憲的動作如此之快,竟直接將人帶了過來。
而且從他的言語間不難看出,這位周博士絕非常人能比,自然在突厥文上的造詣極為專深,否則,以李憲的性格,斷然不會帶一個普通的官吏前來。
今日他雖依舊莽撞,擅闖大理寺,但無異於為自己雪中送炭,當真是孫錄事或自己去請,這等高人實難請得動。
她斂衽還禮,“那便有勞周博士,此案重大,這些骸骨上的刻痕實難辨認,隻是今晨王爺細看之下疑為突厥文,故而請專人來分辨,還請周博士不吝慧眼。”
隨後轉頭示意孫錄事將剛剛拓印在桑皮紙上,墨跡還未乾透的刻痕取來,“這便是幾具骸骨上全部的痕跡,本使已命人儘數拓下,比劃清晰完整,還請周博士過目。”
周明軒接過拓片,隻是快速掃了一眼,神色已然凝重。
他並步來到一盞油燈之側,手指懸在拓印之上,沿著上麵的痕跡在半空中比劃了幾下,嘴唇無聲翕動。
片刻後,他猛然抬起頭,眼中精光閃爍,失聲驚呼,“王爺…楚大人…你們快來…”
楚瀟瀟和李憲聞言一震,腳下生風,幾步便來在了周明軒身邊,桑皮紙在他的手中抖動不已,上麵的拓印也隨之起伏不定。
“周博士…是不是…發現了什麼?”李憲難掩心急,當即開口詢問。
“是突厥文,而且…不是一般的突厥文!”楚瀟瀟站在一旁麵沉如水,說話間翻到沉靜的有些異常,似乎早已有所猜想。
周明軒猛然回頭,“楚大人怎會知曉?這些文字確實是突厥文,不過不同於平日裡書信往來或編書立傳所用的尋常文字,而是一種適用於突厥軍營中,高級斥候傳遞密令時專用的寫法!”
“什麼?”李憲大驚,“軍中密令?”
周博士的驚呼如同砸在死水潭中的一塊大石頭,激起層層漣漪,就連身邊的燭火都為之一顫,將幾人的臉色映照得明暗不定。
“密令…密令…”楚瀟瀟皺著眉,眼睛緊盯桑皮紙上這些怪異的“突厥文”喃喃自語。
而李憲更是湊近了一步,臉上愈發茫然,“可這字本王看著和尋常的突厥文並沒有什麼不同啊,朝中每每有突厥使者前來的時候,就是這種文字。”
周明軒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著自己內心的震驚,伸出手指著拓片上的一處類似於畫一樣的文字,沉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