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一名馬場小吏急匆匆跑了過來,臉色極其慌張地稟報:
“牧監大人,不好了…西區三號大宛駒馬廄,有五六匹馬兒從午後便精神萎靡不振,不肯進食飲水,情況很糟糕,您快去看一下吧。”
隻見孫康原本就慘白的臉上,神色愈發難看了許多,“可請馬醫看過了?”
“稟大人,看過了,馬醫說可能是吃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已經喂了清胃解毒的湯藥,說明日再看看情況。”小吏急忙回稟。
“怎麼可能?各類馬匹所食草料和飲水都是經過配比和檢查的,怎麼會吃了不乾淨的東西?定是你們這般小廝沒有好生照料。”孫康厲聲嗬斥道。
隨即轉頭對著李憲拱了拱手,“王爺,您看這事…”
李憲揮了揮手,“既然馬兒病了,就先去照料,這可都是我朝的寶貝,莫不要讓馬兒出了閃失,我們由副使大人陪著隨便逛逛就好,你先去吧。”
“是,那下官先行告退。”孫康如蒙大赦,連忙行禮退下。
這場突如其來的插曲打斷了眾人關於馬場專供左威衛的談話。
“瀟瀟,下麵怎麼辦?”李憲伏在楚瀟瀟耳邊小聲嘀咕道。
楚瀟瀟沉思片刻後,當即拍板決定:“我們今日在馬場小憩一日,明日再去涼州。”
說罷,抬頭挑了挑眉,李憲當即明白了她的意思,轉身叫來魏銘臻。
“銘臻啊,連日來舟車勞頓,今日恰在馬場,不如在此休整一日,明晨咱們再出發,直奔涼州,如何?”
“末將悉聽王爺安排。”此番魏銘臻卻非常痛快地答應了,沒有絲毫猶豫,轉身安頓金吾衛及隨行車駕。
李憲見狀便也沒有再說什麼,隻是與監牧副使有一出沒一出的閒談了起來。
隨後便在副使的安排下,住進了馬場的客舍。
期間魏銘臻來過一次,指揮金吾衛在二人居住處五十步之外布置好崗哨後,向二人言明:
“王爺,楚大人,此地雖為朝廷軍馬場,然地處邊陲,夜間還希望您二位勿要隨意走動,如有需求招呼侍衛即可。”
他的安排合情合理,語氣恭敬,挑不出問題。
楚瀟瀟隻是淡淡點了點頭,李憲則是隨意揮了揮手,留下一句“有勞魏將軍費心”便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楚瀟瀟在房中並未休息,而是獨自倚靠在窗前,望著日頭漸漸西沉,遠處祁連山巔的雪頂染上了一層金紅色。
山丹軍馬場內的綠茵被拉出長長的影子,塞外的風聲穿過廣袤的曠野,帶來絲絲涼意。
目光下移,馬場中,幾名小吏趕著群馬歸廄,傳來陣陣馬嘶。
方才那小吏驚慌失措的表情,孫康聽聞戰馬生病後隱隱的不安,為左威衛單獨開辟的飼養之所,還有自己手上所掌握的突厥密文中的“涼州”字樣…
這些像一根根尖刺,狠狠地紮在她的心頭。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馬場四周的營房頂上,逐漸冒起幾道灰白色的炊煙。
楚瀟瀟眼見用晚膳的時間到了,便走出房門,想著先去找到孫康,再從他嘴裡探探口風。
巧的是,她剛出來,隔壁的房門也同時“吱呀”一聲開了。
李憲探出身來,臉上那點慵懶的倦意早已消失不見,平日裡的紈絝模樣也蕩然無存,眼神異常清亮,向著楚瀟瀟走來,低聲道:“你也覺得不對勁?”
楚瀟瀟微微頷首,“雖然我不是馬醫,但醫馬與醫人同理,孫康執掌馬場多年,斷然不會去如此之久,而且晚膳將近,也不差人來請,不合乎常理。”
“走,我們直接去官署找他。”李憲眉頭微蹙,當機立斷。
在他抬腿就走的瞬間,楚瀟瀟一把拉住,眼睛朝著旁邊瞥了一下。
李憲心領神會,二人貓著腰,借著漸濃的暮色,避開兩側看護的金吾衛,悄然前往不遠處的馬場官署。
到達官署後才發現,署內竟隻有兩三個主簿和錄事在此整理卷宗。
“你們的監牧使呢?”李憲擺著一副王爺的架子,大搖大擺坐在主位上,目光銳利地掃過幾人。
一位主簿急忙上前躬身,極其恭敬地說道:“啟稟王爺,孫大人自下午離去後便沒有回來,下官也不知道他去哪兒了。”
楚瀟瀟蹙了蹙眉,一股不詳的預感瞬間湧上心頭,她看了李憲一眼,脫口而出,“西側馬廄!”
李憲胳膊肘托在麵前的主案上,身體前探,“說,西側馬廄究竟出什麼事了?”
那名主簿的身軀一震,連忙說道:“下官不知啊,王爺明鑒,馬廄那邊的事情是由典廄署令負責,下官隻是負責整理卷宗,對馬廄的情況並不了解。”
見他不似說謊,李憲便沒有為難他,起身來到門口,“走,我們去看看…”回頭對著還跪趴在地上的主簿,“還不帶路…”
“是…是…”那主簿哆哆嗦嗦地爬起來,在前方帶路。
兩人毫不遲疑,跟著主簿,直奔西側大宛駒馬廄所在。
越靠近,彌漫在空氣裡濃烈嗆人的馬糞味中,隱隱摻雜著一絲令人不安的氣息。
二人一路無言,沉著臉,腳下的步子不由得加快了幾分。
馬廄區域的燈火比彆處要更敞亮些,但卻十分安靜,隻有西北朔風呼嘯而過的響聲。
幾個馬夫聚在馬廄外,神色惶惶,低聲議論著什麼,看到楚瀟瀟和李憲趕來,皆是一驚,慌忙行禮。
“不知王爺和楚大人駕臨,有失遠迎,望乞恕罪。”
“行了,彆來這套場麵的東西了…”李憲大手一揮,陰著臉,沉聲道:“孫康呢?叫他馬上來見本王。”
這幾個馬夫麵麵相覷,互相推搡著,誰也沒有主動開口。
“嗯?”李憲看出了這裡麵一定有問題,厲聲喝道:“本王在問話,你們是沒有聽到?還是…活得不耐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