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是徐崇川和宋歸程兩人一起去的。
徐崇川是通下水道的,宋歸程是大家推舉的。
大概是前幾次他的坦誠給大家留下了不錯的印象,大家認為他一同去的話會把線索帶回來和大家分享。
此時兩人站在106室灰黃色的木門前,門上的木紋模糊不清,不知經曆過多少年的風吹雨打。他們頭頂拉著一條白色的粗糲繩索,用以晾衣服和曬乾食物。
徐崇川敲開門,孕婦看到手拿工具的他,熱情地笑了:“來通水管了?快進來吧。”
宋歸程一共見過這個孕婦兩麵,她總是沉默著或者麵無表情,瘦小的臉,發絲散亂。
將悲苦、順從、任命攤開在她那張憔悴的臉上,叫人一覽無餘。
所以這種熱情的笑讓人有些不適。
進去之後,宋歸程才發現這間房小得可憐,比起他們的房間有過之而無不及。
一道簾子將整個房間分成兩半,外間既做客廳又做廚房。左邊擺著爐灶和鍋鏟,老舊的洗衣機嘎吱嘎吱地洗著衣服,懷疑下一秒就要報廢。
右邊排了一溜的家具,搖椅、木桌、最裡麵的架子上堆著餐具和兩個熱水瓶。
隻留了中間窄小的通道,直通裡間。
房間內有些昏暗,以至於屋裡的一切陳設都變得陳舊而油膩起來。
宋歸程看到孕婦得了白化病的兒子,蹲坐在長條板凳上,蜷著身子擺弄桌上的東西。
吝嗇地沒分給兩個外來人一個眼神。
“跟我來裡麵。”孕婦掀開簾子,將兩人引到裡間去。
令宋歸程沒想到的是,裡麵這個房間,居然又被一道牆一分為二。
現在他站的地方是洗漱間,地方狹小,廁所、洗漱台、淋浴頭擠在一起,兩個個子高大的男人站進去,連轉身都困難。
狹小的空間、黯淡的光線,讓人覺得一切都被壓抑著,仿佛身處囚籠,呼吸都小心翼翼。
外麵是陰天,孕婦領著小孩出了門,整間106就剩下宋歸程和徐崇川兩個人。
“你先動工,我去那裡看看。”宋歸程拍了拍徐崇川的肩,征求他的意見。
徐崇川表示沒問題,三兩下就把下水孔上的濾網卸了下來。
奇怪的腥臭味在房間裡彌漫開來,刺鼻而又難以忍受,仿佛能穿透人的嗅覺神經,連習慣忍受的徐崇川都後退兩步。
隻不過捏著鼻子也得繼續操作。
洗漱間旁邊的房門半掩著,宋歸程不敢貿貿然進去,隻好貼著牆壁變換方向往裡看。
一張兒童床幾乎就占了裡麵那間房大半的空間,貼著窗戶放了一張桌子,上麵擺滿了彈珠汽水的瓶子。
宋歸程明白了那個小孩玩的彈珠都是從哪裡來的了。
房間的窗戶被木板條封上,隻留了幾道窄縫,從那幾道窄縫裡可以透進光線。
真正意義上的“鳥籠”,窄小、逼仄、局促。
難以想象,母子兩人晚上就住在這樣的房間裡,母親還是孕婦。
光是看著都令人窒息。
“快出去,宋歸程!”徐崇川的聲音在身後炸響。
宋歸程不敢猶豫,立刻後退幾步。
跟著徐崇川頭也不回地跑出洗漱間,兩人幾步就跨到門口,伸手去推門。
然而本來老舊破敗的木門此刻卻像被焊死一樣,牢不可破。
兩個身高力壯的人合力也沒能把它踹開。
宋歸程沒有回頭,因為那東西已經纏上他的腳踝。
濕滑、黏膩,帶著森冷的觸感,從腳底一直竄到頭頂。
他低頭看了一眼——是一坨黑色的頭發。
從洗漱間的下水口裡蜿蜒而上,順著地麵慢慢蠕動,在地上留下潮濕的痕跡。
宋歸程鼻腔裡溢滿濃濃的腥臭味,像是暴雨過後的亂葬崗。
他慢慢轉過身,發現地麵不知何時已被頭發鋪滿,宛如黑壓壓的浪潮,一波接著一波往上湧。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頭發在躁動,它們看到了獵物。
徐崇川毫不猶豫地按下打火機,朝身下的頭發裡丟進去。
然而打火機隻在黑色的發堆裡蹦躂了幾下,然後就熄滅,被頭發吞噬,很快不見了影子。
“靠!沒用!”他罵了一聲。
黑色的頭發漸漸從地麵往牆壁上遊移,不過片刻功夫,大片牆壁都被黑色占領,白色的牆角如同被狼群包圍的羊群,一點一點被啃食殆儘。
宋歸程被定在原地不得動彈,腳踝上的黑色頭發以一種不快不慢的速度往上爬,好像在獵物落網之前極儘樂趣地玩弄。
一陣寒意從脊椎一直蔓延到全身。
宋歸程的目光忽的落在爐灶上方掛著的菜刀上,幸而這間房子不大,他彎腰伸手,努力去夠,指尖繃得泛白,才握到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