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是奇怪的東西,在你試圖遺忘的時候被不斷記起,在你試圖找回的時候,不斷溜進遺忘的罅隙。
宋歸程的記憶力很好,或許得益於此,他的學習旅途可以說得上一帆風順,他在副本裡的解密通關也依仗無意中記住的細節。
但也受限於此,他記得人生中每一次傷害,每一次孤立無援,每一次萬念俱灰。
就像現在,他根本無須努力,巫止那天的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個動作,他柔軟的發絲、冰冷的體溫、猶如看草芥一般的眼神,分毫不差地在他腦海裡重映。
如同電影回放,一幀幀,一幕幕,準確又清晰。
那種窒息的感覺似乎又湧上喉頭,他不自覺扶住牆壁。
“你怎麼了?”陳溫嶼洗完手出來,看到宋歸程陡然變白的臉色,急忙上來扶他。
宋歸程深吸口氣,才把自己狂跳的心臟從嗓子眼吞回去,他走到窗口想要呼吸幾口新鮮空氣。
剛轉個身,視角無意間的轉換讓他剛平複下去的心臟又狂跳起來。
找到了,他們房間裡唯一一件黃色的東西:
窗簾。
第一天晚上,他從窗簾的滑索裡找出了死人的指甲。
陳溫嶼順著宋歸程的目光,也看到深黃色的窗簾。
!!!
他呼吸一窒,扶著宋歸程的手緊張地用力往下按。
“嘶——”宋歸程疼得臉抽了下。
陳溫嶼立馬放鬆,舉起雙手往後退:“抱歉抱歉,條件反射。窗簾是黃色的,窗簾是黃色的……”
他哆哆嗦嗦地把筆記本從褲子口袋裡拿出來,中途手抖了一下,筆掉到地上。
“咕嚕咕嚕”滾到宋歸程腳邊。
宋歸程撿起來遞給他:“早上看盧源的屍體都麵不改色,怎麼這會兒怕成這樣?”
陳溫嶼接過筆,臉色煞白,慘淡地笑了下:“我不怕彆人死,但是我怕我會死。”
垃圾桶的規則已經推導出來,但是顏色的規律還沒有明朗。
那深黃色的窗簾無疑是套在人脖子上索命的繩索,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收緊,把人永遠留在副本世界。
“這個副本肯定還會死人的,”陳溫嶼擦了擦沾上灰塵的筆杆,“才死了一個,隻死一個推不出來全部的規則。”
就像他上次說的,每一條規則的推導都需要玩家付出生命的代價。
係統、任務、npc,不會再給玩家有效的信息,生路在死亡裡,沒有人想死。
宋歸程一時不知道怎麼安慰他,因為陳溫嶼的經驗按理來說比他豐富,可是也比他更害怕。
“你有聽說過哪個玩家脫離副本嗎?”他問陳溫嶼。
陳溫嶼回答:“沒有。”
他把窗簾的這條線索也寫進了自己的筆記本。
“但是我知道有個人的實力強到了可以無視副本規則。”他的臉上有崇拜、有羨慕,也有對自己處境無能為力的頹敗,即使隔著厚重的鏡片也能感受到。
宋歸程大概知道他說的是誰。
唯一的超s級玩家,他所在公會的會長:江遲。
那個有點神秘的青年,對他態度好得出奇,第一次相遇就出手幫助了他。
讓人看不清他究竟是單純的古道熱腸,還是有所圖謀。
如同江遲一般的人畢竟是少數,大部分玩家都在規則絕對的傾軋下苦苦求生。
將生命和鮮血全拋進這個慘無人道的遊戲裡。
很快,陳溫嶼的話應驗了。
這個副本的第二個死者產生了——二樓的李嶧。
聽到消息,所有人都集中到了二樓,隻是圍聚在門口不敢進去,因為屋子裡一片狼藉,滿目都是焦黑的牆壁和被燃燒後留下的灰燼。
李嶧的屍體橫在房門口,頭朝下,下半身在房間裡麵,上半身露在房間外麵,被燒得麵目全非。
空氣裡混雜著焦臭味和煙火味,聞久了讓人覺得頭暈目眩。
他露在外麵的雙臂還維持著朝上伸展的姿勢,似乎臨死前一秒還奮力掙紮著要往外爬。
隻是最後還是被不知名的力量拖進房間裡,生命隨著整間屋子一起被烈火燃燒,葬身地獄。
沒有人聽到聲音。
宋歸程是第一個發現李嶧死亡的人。
臨近晚飯時間,他和陳溫嶼一起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