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沒有聲音響起,死氣沉沉的黑暗將萬物的色彩吞噬,隻留下黑白分明的光和影。
宋歸程借著稀薄的月光看了眼手表,臨近午夜12點,旅館陷入了沉睡,四周一片寂靜。
他輕輕從床上爬起來,躡手躡腳地往房門口走去。
金屬質地的門鎖觸手一片冰冷,從指尖蔓延到人的心底,宋歸程撥開門鎖,肩膀卻突然沉了一下,有隻手搭了上來。
宋歸程全身猛的一震,死死壓住即將衝破口的尖叫,背脊繃得猶如一根琴弦。
是鬼怪嗎?一直藏在房間裡?什麼時候?他居然沒有發現?
無數問號在腦袋裡亂飛,他一邊想著對策一邊打開背包,身後的聲音傳來:“你要去哪兒?”
冷冷的、極低的聲音,有一些沙啞。
是儲為。
宋歸程狂跳的心臟落回原地,他後知後覺地感受到肩膀上溫熱的溫度,緊繃的手臂鬆了鬆:“我打算去女主人的廚房看看。”
他沒告訴隊伍裡其他人這個計劃,一來人數越多越容易發出聲音,把女主人吵醒;二來廚房地方不大,一個人去探查足夠了。
“帶上我。”儲為用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問句。
宋歸程思索片刻,乾脆利落道:“好。”
肩膀上的手鬆開了。
宋歸程回頭看了儲為一眼,光和影的界限猶如一條巨大的傷疤,將儲為分成迥然不同的兩半,一半陷入無底黑暗,一半肩頭光影輕拂。
他心底陡然升起一股怪異的感覺,沉沉的,猶如他放在口袋裡的蘋果項鏈。
宋歸程這時猛然驚覺,儲為身上有很多奇怪的、違和的地方,他的蘋果項鏈,他摘蘋果過於熟練的動作,張運成死的那天晚上他卻平安無事……
一樁樁、一件件從宋歸程腦海裡飛速閃過,驚起他一身冷汗。
他為什麼現在才察覺到?
其他玩家為什麼根本沒察覺到?
宋歸程不動,儲為就跟著不動,直到手邊的門鎖滑落,在寂靜的夜裡發出清脆的“噠”的一聲,宋歸程才如夢初醒。
“走吧。”他聲音平穩,聽不出絲毫異樣,手指卻一片冰涼。
房門被拉開,帶起一陣微不可察的風。
旅館黑暗幽靜,猶如被壓縮進一個封閉窄小的盒子裡,閉塞且沉悶,黑夜比白天更添上幾分詭異。
兩人一前一後朝樓下移動。
宋歸程貼著牆壁走在儲為後麵,看著他高瘦的背影,心臟如墜冰窟,一下一下重重地跳著,好像要從胸腔裡蹦出來。
儲為究竟……是什麼?這個副本的boss?
他摸到口袋裡的蘋果項鏈,如同接了一個燙手山芋。
現在想來,當時他會輕易接受這個蘋果項鏈這件事本來就很奇怪。
宋歸程又想到這個副本被他推測得差不多的大背景。
惡魔,奇怪的旅館夫妻,蘋果園,不曾出現的孩子,死狀奇怪的玩家……
這些本來複雜混亂的信息,因為艾倫今天告訴他的“儀式”,而被聯係在一起。
旅館夫妻要舉行某種儀式,召喚惡魔,玩家大概率就是祭品。如果玩家真的取代了孩子的角色,是不是說明這對旅館夫妻用自己的孩子做了祭品呢……
宋歸程腳步微不可察地一頓,眉頭蹙起。
不對,如果真是這樣,教堂裡怎麼會掛蘋果園的畫?蘋果園又怎麼會出現驅魔的銀飾?
太違和了,這個副本充滿了違和的地方。
倘若儲為真的是這個副本裡的boss,他潛伏在玩家裡的目的是什麼,更方便獵殺?
副本boss雖然同樣需要遵守副本規則殺人,但遠比玩家這個身份方便,沒必要偽裝成玩家。
……
胡思亂想間,兩人已經走到了廚房門口。
那扇門看著沒什麼稀奇,和旅館裡每扇木門一樣,蛀蟲滋生,裂紋蔓延,在黑暗中搖搖欲墜。
宋歸程不敢輕舉妄動,貼著木門仔細聽了聽裡麵的聲音,裡麵一片安靜,沒有人。
門外麵掛著一把老式鐵鎖,這種鎖對現在的他來說形同虛設。
儲為退到一旁,貼心地接過宋歸程從背包裡拿出來的手電筒,把亮度調到最低為他照明,等著他開鎖。
宋歸程猶豫一瞬,才從口袋裡摸出鐵絲。
雖然他現在不敢和儲為獨處一室,但是這種情況下拒絕儲為未免有點太奇怪了,況且……
宋歸程摸著門鎖,仔細觀察鎖眼的形狀,心裡浮現的場景卻是他被那顆蘋果蠱惑時,口袋裡的蘋果項鏈正好掉下來把他驚醒了。
他不信這世上有這麼湊巧的事。
某種意義上來說,儲為救了他一命。而且就目前來講,儲為沒有主動傷害任何一個玩家,宋歸程實在沒辦法把他放在自己的對立麵。
他把鐵絲捅進鎖眼裡,“哢噠”,鐵鎖在死寂的夜裡發出極細微的響聲,門開了。
濕木味、土腥味、潮濕味混雜著不清不楚的蘋果酒的酸甜氣息,瞬間侵入他的呼吸,猶如來勢洶洶的氣流,衝擊得他幾乎站立不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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儲為伸手扶了他一把,待宋歸程緩過來之後,兩人便彎著腰輕手輕腳地進去了。
廚房的天花板十分低矮,隻比門高一點點,他們隻能維持著彎腰的姿勢觀察。
手電筒的強度被調到最高,輕易將麵積窄小的廚房照得大亮。牆壁和地麵上隨處可見油漬和汙點,壁櫥上掛著菜刀,板子上放著水桶和熱水壺,還有幾個酒瓶。
靠近壁櫥的那片天花板上垂著一根鐵鏈,鐵鏈上係著根短小的布繩,繩子吊著一個鐵鍋,鐵鍋下麵堆放著劈得大大小小的木柴,木柴燃燒留下的黑煙沿著鐵鏈向上,將昏黃的牆壁一分為二。
這裡麵蘋果酒的氣息十分濃鬱,然而宋歸程卻沒看到釀蘋果酒的酒瓶。
他吸了吸鼻子,循著氣味去找味道最濃烈的地方。
在壁櫥和牆壁的空隙之間,那裡被壁櫥擋著,需要走過去才能照亮。
兩人小心地繞過隨地擺放的廚具,將那個逼仄的角落照了個分明。
宋歸程呼吸一窒,捏緊手裡的手電筒。
壁櫥和牆壁的空隙裡安置著一個透明的酒瓶,酒瓶不大不小,正好把空隙堵得滿滿當當,裡麵盛滿了棕紅色的液體,和那天男主人喝的酒一模一樣。
液體澄澈通透,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個人頭被泡在裡麵,即便被泡得腫脹,也能看出他雙目睜圓,嘴角微張,猙獰的臉上滿是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