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階比宋歸程高出大半個頭,兩人無聲對立,沉默的氛圍在叫囂,將他們卷入其中。
在助理的示意下,房子裡的其他人全都默默地退了出去,偌大的彆墅裡隻剩下對峙的二人。
頭頂的法式吊燈折射出絢麗的光芒,也迷惑了人的雙眼。
“小程,”宋玉階一點一點掰開宋歸程攥緊的手,“你離開了我,讓我怎麼活呢?你又怎麼活呢?”
他語氣認真,輕柔地撫摸著宋歸程捏紅的手心,好像在對待自己珍之又重的寶物。
宋歸程像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無聲地笑彎了腰:“可就是你要殺了我呀。”他的尾音略微上揚,有些俏皮,其實是十足的譏諷。
宋玉階無辜道:“我沒有真的動手不是嗎?”他點了點青年的胸口,下麵跳動著一顆滾熱的心臟,“我從未覬覦過你的心臟,即使我知道你是最合適的配型。”
宋玉階捧起宋歸程的臉,晦暗的綠色眼眸裡有幾分受傷:“我也沒有真的要殺掉你,隻是想讓你從那個恐怖的遊戲裡脫離出來,那裡到處都是謊言、血腥、掠奪,我怎麼舍得把你一個人扔在那裡。”
他一根手指輕輕刮過宋歸程的臉頰,帶起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戰栗:“我花費了很多時間,很多精力,可你居然想和其他人走,我隻是稍微懲罰你一下。不聽話的孩子是要受到懲罰的。”
他疑惑地盯著宋歸程,寶石綠的眼睛因為憂傷黯淡了幾分,好像真的在為被自己的弟弟不理解而苦惱。
宋歸程冷笑一聲,想要掙脫,奈何對方的力氣太大,他根本動彈不得,被迫看著那張猶如天使,實則惡魔的臉:“你所謂的花費時間和精力,就是殺掉那麼多人,一手創造出一個副本嗎?”
“那些人算什麼,隻要你能回到我身邊,再殺千千萬萬個人,又怎麼樣呢,”他低下頭,親吻了下宋歸程的額頭,“小程,我不需要其他人,隻要你就好了。”
冰冷的唇一觸即分,宋歸程聽著那幾句令人膽寒的話,控製不住生理反應乾嘔起來:“你瘋了嗎?他們的命就不是命了嗎?”
他怎麼能把害死彆人說得那麼輕鬆,那麼理所應當,好像其他人活該為他所想要的買單一樣。
“當然是,”宋玉階笑了下,騰出一隻手戳了戳宋歸程顫抖不止的睫毛,“可跟你比起來什麼都不算。”
宋歸程用力側過頭,卻紋絲不動,他放棄掙紮,直直地看著宋玉階的眼睛,沉默半晌,淺棕色的眼眸蘊藏了許多令人看不懂的情緒:“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以前不是這麼教我的……”
他張了張嘴,還想再說些什麼,卻放棄了。
溫和處事,待人友善,相互體諒,互相幫扶,都是宋玉階教給他的。
失去記憶之後,他回到了人最原始、最本真的狀態,善惡混淆、是非不分,有很長一段時間,他脫離道德的約束,隻保留最淳樸的善和惡。
是宋玉階牽引著他,在人生一個又一個岔路口上,引導他往更光明的那條路上走。
他成長路上的每一步都有宋玉階,他的靈魂裡濃縮了宋玉階的影子,他的世界由宋玉階一手塑造。
“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宋歸程的眼神露出前所未有的迷茫,淺棕色的眼眸裡盛滿霧氣,希冀地看著宋玉階,想要他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他在副本裡的溫和與善良,麵對邪惡時的厭惡與不屈,由宋玉階引導,由宋玉階支持,由宋玉階培養。
可在那個宋玉階親口承認自己殺人的夜晚,在宋玉階無視他反抗強占他的夜晚,所有的一切都在崩潰、坍塌。
他的世界傾倒了,而始作俑者是建造這一切的人。
宋玉階看著宋歸程眼底有什麼東西在消融,如同雪山崩塌,以勢不可擋之勢碎裂、下滑,最後隻剩下滿目瘡痍。
“我親愛的弟弟,我隻是想看看,一個和我完全不同的人,是怎麼被碾碎,是怎麼痛苦和掙紮,是怎麼重塑自己,最後是怎麼被迫歸順於我的,”宋玉階的語氣十分憐愛,“就像現在這樣,很有意思不是嗎?”
如果宋歸程因為力量很快對他死心塌地,那麼就食之無味;如果宋歸程鐵骨錚錚和他作對,那麼就了然無趣。
可偏偏宋歸程陷入親情和仇恨的怪圈,一遍遍在道德和情感中反複跳脫,無法純粹地恨,無法坦蕩地愛,一遍遍糾結,一遍遍自我懷疑,這樣的戲劇最是精彩。
宋歸程的確是他最滿意的作品,也是唯一的作品。
“其實我是感謝永恒的,他雖然奪走了你,但是他給了你生命,也是他讓我注意到了你,”宋玉階把宋歸程抱進懷裡,感受著他壓抑的顫抖,把頭放在他肩上,“可惜的是他的確強大,我沒能殺了他,不過因為你,他再也醒不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