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明德義塾高校36
倒計時戛然而止,宋歸程的心臟停了一瞬,仿佛有根絲線驟然收緊,將他的心糾纏成扭曲的一團。
“……”
他還沒來得及出聲,倚靠的血牆就猛然崩塌,在空氣中化為硝煙,隨著窗外穿過的風飄遠。
宋歸程全身被腐蝕得幾乎隻剩白骨,不見皮肉,他被血牆傾軋倒塌在地,掙紮著爬不起來。
他聽不到,看不到,幾乎與死人無異,猶如一塊被熔漿侵蝕得麵目全非的頑石。
但所幸,沒有了外部威脅,宋歸程的身體在迅速恢複,由於牽動太多細胞機理,他甚至能感覺到新細胞是如何衝破薄膜瘋狂生長的。
這種瘋狂的生長帶來比毀滅更加猛烈的劇痛,宋歸程幾乎把指骨捏碎,卻強忍著一聲不吭。
再等等,至少等眼睛恢複,才能確認裴霜儘的狀況。
漸漸的,雨聲淅淅瀝瀝,重又湧入耳畔,沉默地衝刷著刺鼻的血腥味。
血腥味?
宋歸程頭腦混沌,好半天才接入這個世界的信號。
為什麼還有這麼濃烈的血腥味?
“裴……”他蠕動雙唇,想要喊出這個名字,卻發現嗓子全被燒毀,連嘶啞的叫聲都發不出。
他隻能聽到雨聲,除此之外,就是寂靜,令人遍體生寒的寂靜。
心臟在薄如蟬翼的表皮下瘋狂跳動,脆弱的血管振動得好像下一秒就會崩裂,然後通紅的心臟就會從空蕩蕩的上半身裡滾出來。
宋歸程從尚未完全愈合的肋骨下伸出手,手掌半邊白骨半邊紅色肌理,血絲連綿,皮肉吊著骨頭,他摸索著向前伸去。
其實他的觸覺還沒恢複,他隻是想抓住什麼,仿佛隻要抓住了什麼,他的心臟就會安靜下來。
可是他什麼都沒有摸到,天地之間,除了他,其餘人或事物似乎全消融在綿延無垠的雨裡。
宋歸程艱難地抬起頭,然而他的雙眸全被陰翳蒙蔽,他第一次知道,原來眼睛也會結痂。
劈啪劈啪,大雨如珠,無情地拍打著玻璃,撞成細碎的水珠,從縫隙中灑落地板。
宋歸程茫然地轉轉頭,他感覺自己的頭擺不正,然而宋歸程不知道,他的脊椎骨已經完全斷裂,所以抬頭時,隻有皮肉吊著他的頭,搖晃不定。
隨著顫動的頻率,細碎的、開裂的、零散的血痂掉落一點,將這個世界從破碎的一角開始拚湊。
於是宋歸程從眼睛小小的角落裡,看到了裴霜儘。
血液流儘的裴霜儘。
將地板撓出印記的裴霜儘。
拚命跨過黑暗朝他奔赴的裴霜儘。
一動不動的裴霜儘。
宋歸程的大腦尚未完全清醒,隻有骨頭碎裂的疼痛在心臟處突然炸開。那不是簡單的斷裂,更像遠古冰川在猛烈的撞擊下崩解,不計其數的冰淩刺穿小小的心臟,織成疼痛的網。
他終於明白耳邊的寂靜意味著什麼。
“裴……霜儘?”
可宋歸程依然沒能發出任何聲音,他想要爬起來,遲來的疼痛卻像劇毒的藤蔓撕扯他,將他釘在原地。
眼淚被血痂桎梏著,在眼眶裡越蓄越多,將眼膜凸起撕裂,最後隻有一點一點,從角落裡往下掉。
“啊啊啊啊啊——”
宋歸程崩潰得千瘡百孔,可偏偏無法言語無法活動,他的內心天崩地裂,驚濤駭浪席卷,傾倒的大山和沙石相撞,可世界隻留下不急不緩的雨聲。
“嗵”,有什麼東西從宋歸程身體裡掉出來,他沒低頭,卻有一個拳頭大小的血紅色肉塊咕嚕咕嚕一路滾到裴霜儘耳邊,也滾到他的視線內,在朦朧的目光中奄奄一息地跳動。
他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那是他的心臟。
當疼痛化為實質,心臟也無法承受它的重量。
沒有心臟的人還能活嗎?
宋歸程不知道,他隻感到寒冷,磅礴的寒意浩浩蕩蕩、鋪天蓋地席卷這小小的方寸世界。
寒意從腳踝爬上背脊,又伸出雙手蒙住他的眼睛,把神經纖維一根根冰封進令世界黯淡的極寒。
宋歸程仿佛回到了生命的最開始,變成最初胎死腹中的那個嬰兒。
窗外的雨聲終於停息了。
過了很久很久,久到世界開始泛白,久到身體在寒冷中失去知覺,宋歸程終於感到自己痊愈了,眼睛恢複清明,四肢靈活柔軟,血液在血管裡汩汩流淌。
他慢慢從地上跪起來,赤身裸體,膚色透明猶如陽光下的白雪,滿頭長發散落,宋歸程有些茫然地執起一縷,湊近眼前——白發。
白發?
窗外刺目的白光令他恍惚,他轉過頭去,鵝毛大雪正漫天飄落。
“下雪了。”
宋歸程緩慢地膝行向前,他和裴霜儘之間僅有幾步之遙,卻是他走過最長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