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孜爾石窟的上午靜悄悄的。
同事們每個人負責的區域不一樣。
有時候要修複的壁畫挨在一起;
有時候距離會很遠;
也有時候整個洞窟裡隻有一個或兩個人。
梁薇手裡的小鏨子敲在地仗層上,發出細碎的“篤篤”聲。
她盯著第17窟那幅《天宮伎樂圖》,眼瞅著壁畫上羯鼓的鼓麵晃了晃。
來克孜爾以後真是熬太狠,
連眼睛都熬花了。
直到手指下的赭石色飄帶真真切切動起來,她才眨眨眼。
不對。
不是幻覺。
穿堂風從石窟裡路過,緊接著整麵牆的色彩都活過來。
金色的光從壁畫的裂隙裡鑽出,沙棗花的甜香把她整個人籠罩在內。
耳邊熱鬨起來。
洞窟石壁也不見了。
胡琴聲和歡笑聲混在一塊兒,腳下踩著的也不是冰冷的土石,而是軟乎乎的羊毛地毯。
抬頭一看,遠處的土黃色城牆下,一群穿著花衣裳的姑娘正撒著彩色的紙屑,紅綢子飄得老高。
古龜茲國?
婚禮?
前麵的光裡走出來個男人。
梁薇等他走近,才徹底看清來人。
阿亞。
他沒穿平日裡的工裝,換了件洗得發白的粗布長袍,腰間係著根牛皮繩,頭發用布條簡單束著,臉上還帶著點風塵仆仆的勁兒,卻笑得眼尾都彎了。
他走到她跟前,從懷裡掏出個東西:“餓嗎?吃點東西。”
“吃什麼?”梁薇問。
隻見他拿出一塊粗麻布包著的東西。
她預想中,應該是龜茲的葡萄乾或鑲餅。
結果布一層層打開,居然是……
吐司???
怎麼會是吐司呢?
這個時代有吐司嗎?
梁薇隱隱覺得不對勁兒。
阿亞把吐司遞過來,聲音有點憨:“剛在夥房摸的,想著你愛吃。”
我?
愛吃?
吐司?
你才愛吃吐司,你全家都愛吃吐司!
梁薇想起以前沒錢,吐司和饅頭是她這幾十年吃得最多的食物。
吃得最多,不等於愛吃。
梁薇接過,賭氣地把吐司捏成一坨:“阿亞,我不想吃吐司。”
“嗯好,你等我去看看還有什麼。”
在他轉身之際,梁薇又一把抓住他的手:“但我想吃吐司邊哎。”
阿亞“噗嗤”笑了,替她拂掉肩上沾的花瓣:“梁老師,你是在跟我撒嬌嗎?”
“誰撒嬌了。”梁薇嘴硬。
她害羞地低下頭,發現自己身上套著件繡著小野花的棉裙子。